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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内承运库使

    很快的时间,沈一贯就匆匆来到了乾清宫觐见。

    朱翊钧坐在御台处对着行跪拜礼的沈一贯摆了摆手。

    “起来吧。朕命你即日起掌内承运库,你可愿意?”

    沈一贯低下视线,看着坐在御台处手拄下巴的朱翊钧愣了下。

    “内承运十库,向来都是由户部、工部以及兵部替皇上代管,臣身份卑微,怕是难以担此大任。”

    朱翊钧并不意外沈一贯的回答。

    “那就是不愿意了?”

    “臣不敢。”

    沈一贯急忙躬身低头说道。

    朱翊钧无奈地暗自叹口气。

    这就是他这一个多月来当皇帝的真实情景。

    没有权力在手,他这个皇帝其实就是个摆设。

    而大臣对于他的恭敬也都是来自于表面,没有人愿意真听他的差遣。

    即便对面这个货是张居正不喜之人。

    “那就是嫌弃内承运正九品的库使品级,配不上你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的身份?”

    “臣不敢如此想。皇上提拔臣为文华殿侍读,臣内心对皇上十分感恩。”

    沈一贯身子又躬了几分,顿了下道:“不过臣认为,户部、工部乃至兵部,想来不会同意臣来掌内承运十库的,毕竟……。”

    “说下去,朕想听。”

    朱翊钧看着言辞闪烁的沈一贯道。

    “皇上,内承运十库可谓是十足的肥差,户部跟工部又怎么舍得轻易放手让臣染指呢?”

    “那要是户部跟工部,还有张元辅已经同意了呢?”

    “那怕是更不行了。

    想来皇上也知道臣之前一直不得张元辅器重。

    皇上提拔臣为文华殿侍读,据闻元辅已经很不高兴了。

    如今皇上命臣掌内承运十库,怕是元辅得知后会肉疼的。”

    朱翊钧不由被气笑了。

    要不说自己也不喜欢这货呢!

    嘴就是欠。

    明知道张居正不器重他,但还要时不时撩拨人张居正,说些人家的小话。

    这不就是暗示张居正跟户部、工部沆瀣一气,贪墨内承运库呢么?

    “那你可有证据?”

    沈一贯看向朱翊钧,则是一脸无辜跟茫然:“臣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看着装傻充愣的沈一贯,朱翊钧也不跟他废话了。

    “好,既然你愿意了,那即日起,你沈一贯便替朕掌内承运十库……。

    兼文华殿侍读吧。

    司礼太监温太乙任内承运副使。”

    “皇上,臣还没有……。”

    “朕这是命令你,你当朕在跟你商量呢?”

    朱翊钧起身,看着沈一贯不屑一笑:“一会儿李幼孜来了,你便带人跟他去接手吧。

    记得不可有任何遗漏,哪怕少了一匹布,朕都唯你是问。

    对了,菽安、田义,一会儿你们二人就跟着沈一贯一同前去交接,等温太乙回来了你们再交给他便是。

    朕还有事儿,你就在此等着李幼孜吧。”

    说完后,朱翊钧便直接走出了乾清宫。

    少了朱翊钧的乾清宫,沈一贯环视一周,对田义问道:“皇上既然任温太乙为副使,为何人不在?”

    “哦,今早被定国公带到北镇抚司问话去了,估摸着很快也就回来了。”

    田义直截了当说道。

    沈一贯心头一惊。

    “不会也是因为不愿意做副使,所以直接被皇上给……。”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田义似笑非笑道。

    ……

    慈庆宫。

    在等沈一贯的时间,李太后便差了太监过来请朱翊钧过去。

    “娘有事儿找我?”

    大殿内,看着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李太后。

    “你为何要抓了冯保?”

    李太后蹙眉。

    今早虽张居正明言不过问朱翊钧殴打冯保一事儿了。

    可在张居正离去不久后,她才得知冯保也被北镇抚司给带走了。

    于是原本宽慰的心绪又一下子担忧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昨夜刘裕是受了冯保的指使吧?”

    “反正刘裕是这么交代的。”

    李太后看着在自己旁边悠然坐下的朱翊钧,不由叹口气。

    儿大不由娘。

    凡事都有了他自己的主意。

    如今她也感觉到了,想要再像从前那般严加管教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当初吓唬他“让老二潞王接替他为大明皇帝”的话,如今也已经镇不住他了。

    李太后不由妇人之仁道:“终究是你父皇在时最为信任的人,自你登基以来也算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娘,现在这忠心耿耿用在冯保身上就不合适了吧?”

    朱翊钧捏起一粒葡萄干扔进嘴里:“您忘了昨夜我在您这里说的近庙欺神的道理了?

    父皇在时他循规蹈矩、忠心耿耿,那是因为父皇能镇得住他。

    今时不同往日了,而且刘裕若真是受他指使,这可是欺君忤逆的罪名。

    就算儿子想网开一面,想来朝堂臣子也不会答应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冯保?”

    “自然交给北镇抚司论罪处置了。”

    难怪昨夜自己说要将人交给东厂审理他不愿意,非要交给北镇抚司。

    看来这是早就怀疑是冯保背后指使的了。

    再想想昨天早些时间命人殴打冯保,李太后又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怨念由来已久啊。

    于是岔开话题道:“今早张元辅过来觐见,提议娘下旨礼部张罗为你选秀一事儿。”

    “现在么?”

    朱翊钧吓了一跳,他才十四岁啊。

    不过想想大明皇帝基本上都是十六岁成亲,所以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太后提及这个话题,便没有了刚才心事重重的样子。

    眉宇间也有了期冀与兴奋,掰着指头道:“今年先把选秀的人选定下来,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最好。

    若是找不到,明年开春后可以接着选,时间上也就充裕了一些不是?

    何况就算是普通人家准备成亲的事宜,也要张罗好些时日呢。

    你是大明皇帝,岂能马虎?”

    李太后说着她的,朱翊钧却是思绪满天飞。

    其他没有注意到,只注意到了这是张居正的主意。

    这老小子没安好心啊。

    现在就张罗选秀,这是带着明显的目的性啊。

    是怕自己搅和了他的考成法、一条鞭法?

    还是怕自己削弱内阁的权力?

    所以想出了这美人计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未雨绸缪、唇亡齿寒的道理看来张居正很懂啊。

    知道了自己废除司礼监职权的目的,所以怕自己接下来会对内阁动手,这是开始暗地里给他下绊子了。

    “娘,那张元辅还说什么了吗?”

    一句没听进去的朱翊钧,打断李太后兴致勃勃地唠叨问道。

    “嗯?什么说什么了没有?”

    “除了提议今年开始给我选秀,还说其他了吗?”

    李太后蹙眉想了想,摇着头问道:“还有其他吗?

    你是指你昨日殴打冯保一事儿吗?”

    朱翊钧摇了摇头。

    “娘,您不觉得为我选秀有些为时尚早吗?”

    “娘也觉得早了些,但张元辅今早禀奏也不是没道理。

    何况只要张元辅支持,那么朝堂上的其他臣子想来就不会反对了。

    如此一来,娘也算是少了一块心病了。”

    “我觉得太早了。”

    朱翊钧摇着头,看着眨动凤眸询问的亲娘,道:“娘,我父皇为何英年早逝,想来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李太后愣了下,呆呆地看着朱翊钧。

    先帝登基仅仅五年多就驾崩,而之所以会如此,李太后何尝不知晓,完全是因为先帝不知节制的缘故?

    从而彻底搞垮了龙体。

    “那……那你的意思呢?”

    “过两年再提吧,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专注于学业才是。”

    朱翊钧双眼充满了认真的谎言。

    李太后蹙眉,又不由想起今日早晨张居正说的话。

    如今皇上每天都会卯时准时起床,而后锻炼身体,并主动前往文华殿学习。

    所以如今看来,儿子这是……因为他父皇的前车之鉴?

    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

    “娘放心,选秀的事儿,儿子一会儿派人告知张元辅一声就是了。”

    见李太后意动,朱翊钧便说道。

    李太后望着俊秀挺拔,脸上稚气未脱的朱翊钧,再想想先帝那五年来的荒唐事迹,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的,李太后在为朱翊钧选秀一事儿上犹豫,也同样有这方面的顾虑。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历朝历代的无数君王,英明神武者有之,折戟沉沙者也不在少数。

    同样因美人儿怠政亡国的也有很多。

    望着朱翊钧离去的背影,一直自己眼中需要严加管教、细心呵护的雏鹰,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一时之间,李太后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失落。

    走出慈庆宫,阳光明媚。

    朱翊钧脑海里却是张居正不苟言笑的阴影笼罩在心头。

    老张头挺贼啊。

    朱翊钧感慨一声,随后示意良安:“跑一趟北镇抚司,看看审讯得如何了,而后让定国公进宫一趟,朕有事找他相商。”

    随着良安离去,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钧,再次坐在御台处拄着下巴发呆。

    老张头是会为了大明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狠人。

    毕竟,连他自己老爹去世时,张居正都因为担心改革会因此功亏一篑,从而选择了夺情不回乡葬父。

    所以在为国为公这一点上,朱翊钧从来不会怀疑张居正。

    但奈何,谁让他是大明皇帝,是老张头天然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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