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彩页文学 > 三国从颍川开始逐鹿九州 > 第四十三章 三方博弈

第四十三章 三方博弈

    黄河的咆哮声,在数里之外便能听闻。

    时值初秋,本该是天高云淡、五谷丰登的时节,但在这黄河岸边的广袤平原上,却只有一片肃穆的荒凉与压抑。

    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三座庞大得如同怪兽巢穴般的营寨,呈鼎足之势,遥遥对峙。

    无数旌旗如同诡异的森林,在各自治下的营盘上空猎猎作响,营垒连绵,刁斗森严,鹿砦、壕沟、望楼、箭塔林立,构成了一幅冰冷而壮阔的战争画卷。那凝聚了数十万人马的森然杀气,如同阴云,笼罩四野,惊得飞鸟绝迹,走兽遁形,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刘湛的大军营寨,坐落在战场西面,背靠着一片可以提供些许依托的、起伏的土塬。

    整个营盘扎得极稳,显然是经过精通兵法的将领精心规划。外围的壕沟挖得既深且宽,底部甚至还插着削尖的竹木;以粗大原木制成的栅栏,连接处都用铁箍加固,坚固异常;营内通道规划井然,各区功能分明,刁斗之上,哨兵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远方。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不比帐外那无形的杀阵轻松多少。巨大的帐幕隔绝了外间的风声与黄河的咆哮,却也聚拢了决策者们心头的压力。

    刘湛已卸去了那身象征主帅身份的、沉重而华丽的明光铠,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紧身戎装,更显精干。他站在一张由数块木板临时拼凑而成的巨大简易木图前,上面用木炭粗略却清晰地勾勒出黄河河道、以及三方庞大营垒的大致位置和周边关键地形。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缓缓划过代表袁绍那连绵百里营地的蓝色标记,那一片蓝色,仿佛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指尖又掠过代表曹操营地的、显得局促而暧昧的褐色 区域;最终,落回了代表己方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黑色标识上。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衡量着这图上每一寸土地可能付出的代价。

    “奉孝,文和,”刘湛的声音带着一丝连日来殚精竭虑、奔波督师后的沙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锐利而清明,他目光并未离开木图,仿佛在对着图上的敌人发问,“依你们看,此刻,北岸的袁本初,还有旁边那位‘老朋友’曹孟德,他们的中军大帐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是迫不及待想要一口吞掉我们,还是……在打着其他更精明的算盘?”

    郭嘉盘腿坐在铺在地上的一张旧胡毯上,姿态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懒散。他面前摆着一副似乎永远也下不完的棋局,黑白棋子错落,如同战场上的两军对垒。闻言,他头也不抬,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方寸棋盘之中,只是随手将一枚光滑的黑子,“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按在棋盘某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暗藏杀机的位置上。那动作,随意得仿佛不是在弈棋,而是在随手摁死某个碍眼的敌军小卒。

    “袁本初?”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那几十万大军,此刻正像一群挤在一起过冬的肥硕田鼠,猬集在北岸,营寨连绵怕是有上百里,光是埋锅造饭的烟火,估计都能把天熏黑半边。这会儿嘛,咱们的袁大将军,八成正在他那宽敞得能跑马的中军大帐里,一边享受着美人歌舞,一边听着郭图、审配那群专擅阿谀奉承的马屁精,唾沫横飞地吹嘘什么‘泰山压卵’、‘势如破竹’,畅想着如何一战而定乾坤,风风光光地把咱们赶回潼关吃土呢。”

    他顿了顿,拿起旁边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空的酒葫芦,抿了一小口,才继续道,语气更加戏谑,“至于咱们那位可爱的曹阿瞒嘛……嘿嘿,我猜他现在啊,活像一只被放在热锅上炙烤的蚂蚁,团团转,却又无处可逃。既怕北边那位‘本初兄’嫌他躲在后面不出力,碍手碍脚,不耐烦了一脚把他踹开,甚至先拿他祭旗;又怕咱们西边这位‘文琪贤弟’不讲武德,突然瞅准机会给他来个狠的,直捣他的黄龙;更怕最后无论哪边胜了,他曹孟德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只能捡点残羹冷炙,甚至被胜利者顺手给‘清理’掉。这滋味,怕是比生吞黄连还要苦上三分呐!”

    贾诩坐在距离主位稍远、灯光未能完全照亮的一片阴影里,仿佛天生就属于那里。他枯瘦的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没有一丝热气的粗茶,既不像饮,也不像品,只是那么静静地捧着。听到郭嘉那番极尽挖苦之能事的分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那目光如同古井深处泛起的微澜,平静却幽深得令人心悸。他用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调缓缓说道:“奉孝所言,虽语带戏谑,却近乎实情,直指其本性。袁绍此人,出身名门,累世公卿,向来骄矜自傲,尤其新得河北,志得意满。其初至河南,便急于求战,意在凭借绝对优势兵力,速战速决,一举奠定胜局,以彰显其赫赫兵威,震慑天下。而曹操,”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首鼠两端,乃是其生存本能。其兵力不足,地盘狭小,夹在我军与袁绍两大强邻之间,如履薄冰。必是想方设法,左右逢源,既要表现出对袁绍的‘恭顺’与‘价值’,又要千方百计保存自身实力,以待时变。此二人,心不齐,力不合,各怀鬼胎,互有猜忌。这,正是我军目前看似劣势之下,唯一可以抓住、并加以利用以扭转战机的最大破绽。”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亲兵低沉的通报声——前军主将徐晃派出的斥候小队回来了,带回了最新的敌情动态。一名满身尘土、皮甲上还带着剧烈奔驰后留下的汗碱和泥点、嘴唇因干渴而裂开血口的精悍斥候,被引入帐内。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禀大将军!袁军今日清晨,又有数支大队骑兵出营,沿河岸及我军营寨外围进行大规模哨探,与我军前哨游骑发生小规模接战数次,双方互有损伤,现已各自退回。其主力步卒大军,依旧按兵不动,固守营垒,但营内人马调动颇为频繁,旗号变换,似在调整各部部署,或酝酿新的动作。曹军方面,其营寨戒备比往日更加森严,辕门紧闭,未见大规模部队出营动向。但是,”斥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确凿的语气,“属下等隐约观察到,其营中似乎有数骑轻装简从,打着使者旗号,往来于其本营与北岸袁军大营之间!”

    “使者?”刘湛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身体微微前倾,“可知是何人?能否辨认其身份?”

    斥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距离太远,又有尘土遮蔽,看不真切面容。但观其仪仗规格与护卫人数,绝非普通传递文书的信使,至少是军中高级幕僚或将领级别。”

    郭嘉闻言,立刻丢下了手中把玩的那枚棋子,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起身,几步走到木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曹营的那个褐色标记上,脸上露出了那种狐狸看到鸡舍栅栏出现裂缝时的兴奋笑容:“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曹阿瞒这条泥鳅,果然是坐不住了,又开始偷偷摸摸跟袁本初递小纸条,表‘忠心’去了!主公,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让他俩在那儿唱双簧!得给他们这本来就脆得像张纸的‘联盟’,再添点堵,加点料,最好能让他们自己先掐起来!”

    刘湛立刻会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奉孝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郭嘉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狡黠而危险的光芒,他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绝妙的恶作剧:“简单得很。他不是偷偷派使者吗?那咱们就光明正大地派!大张旗鼓地派!就以主公您这位堂堂大汉大将军、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尊贵名义,派出一支规格够高、阵仗够大的使者队伍,敲锣打鼓,抬着猪羊美酒,浩浩荡荡地去曹营,‘犒劳’他曹孟德和麾下的兖州军将士!美其名曰,‘感谢’其在此危难之际,深明大义,‘协同’朝廷王师,共御国贼袁绍!”他越说越兴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阵仗一定要弄得足够大,锣鼓要敲得震天响,旌旗要打得足够鲜明,务必要让对岸袁绍军瞭望塔上那些哨兵,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再让咱们的使者,‘不小心’在曹营里,或者回来路上‘无意中’透露点消息,就说曹将军深明大义,已与朝廷达成某种‘默契’,约定共抗国贼袁绍,甚至可能……嘿嘿,阵前反正云云……这消息,自然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黄河,飞到袁本初的耳朵里。”

    贾诩在阴影中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茶杯边缘,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洞悉人性的冰冷:“此计甚善,乃标准的阳谋。袁绍本性多疑,刚愎自用,尤其对曹操这等枭雄,本就心存防范。此刻见曹营与我军使者如此‘公然’、‘热络’地往来,必会心生猜忌,如鲠在喉。纵使其麾下尚有明智之士,如沮授、田丰等,能够看穿此乃我军反间之计,出言劝阻,但也难保郭图、审配等迎合上意、嫉贤妒能之辈,不会借机大肆进谗,诋毁曹操,夸大其‘不臣之心’。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袁绍耳根子一软,这猜忌的种子一种下,再想拔除可就难了。”

    刘湛抚掌,脸上露出了连日来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畅快意味的笑容:“好!此计大妙!虚实结合,攻心为上!就依奉孝之计!立刻去挑选能言善辩、胆大心细的使者,准备犒军物资,明日一早,便大张旗鼓地出发!”

    于是,次日清晨,当日头刚刚升起,将黄河水染成一片碎金之时,一支打着鲜明朝廷旌旗、由数十名精壮士卒护卫、抬着捆缚好的肥猪肥羊、扛着沉甸甸酒坛的“犒军”队伍,浩浩荡荡、锣鼓喧天地出了刘湛大营的辕门,目标明确,直奔数里之外那座显得格外沉默和戒备的曹军大营而去。这边锣鼓敲得震天响,彩旗迎风招展,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对岸袁绍军高耸瞭望塔上,目光锐利的哨兵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消息如同被点燃的烽火,迅速层层上报,最终抵达了北岸那座最为宏伟、旌旗最为密集的袁绍中军大帐。

    果然,北岸袁军大营核心,那座如同小型宫殿般宽敞奢华的中军大帐内,身披锦袍、面色红润的袁绍,听到心腹卫士的急报后,原本志得意满、等待着前线捷报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手中把玩的一枚玉如意,也被他重重地顿在了案几之上。

    谋士郭图最善于察言观色,立刻捕捉到了主公情绪的变化,他上前一步,躬身道,语气中充满了对曹操的不屑与挑拨:“主公!那曹操,本就是阉宦之后,狼子野心,向来首鼠两端,毫无信义可言!昔日对吕布、对刘备,皆是如此!今日大敌当前,他竟然还敢与那刘湛小儿公然往来,接受其‘犒劳’,其心叵测!臣怀疑,他早已暗通刘湛,欲行不轨,甚至可能临阵倒戈,坏我大军大事!此等小人,不可不防啊!”

    审配也立刻出列附和,他性格更为刚愎,对非河北派的曹操素无好感:“郭公则所言极是!曹操兵力薄弱,不过是倚仗主公虎威,方能苟存于河南。如今见刘湛势大,必是心生畏惧,欲与之勾结,保存实力,甚至妄图坐收渔翁之利!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应对曹操严加申饬,甚至……夺其兵权,以绝后患!”

    尽管谋士沮授、田丰等人看出这很可能是刘湛的离间之计,极力出言劝阻,言道曹操此刻绝无可能与刘湛真心联合,此必是刘湛欲使我军内部分裂,自毁长城之计,万不可中计,应当继续安抚曹操,令其为我所用。但袁绍那被骄横和猜忌充斥的内心,早已被郭图、审配的话先入为主。尤其是当第二天,刘湛军又故意在两军阵前,释放了几名无关紧要的、此前小规模冲突中被俘的曹军士卒,并派人大声“亲切”叮嘱他们“回去务必告诉曹将军,前番约定,依旧有效,望其勿忘”时,袁绍心中那猜忌的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达到了顶点!

    他虽然还没有昏聩到立刻下令攻打曹操的地步,但一道极其严厉、近乎羞辱的军令,已由快马发出,直送曹营:命曹操所部,即日移营,离开现在相对独立的位置,向北靠拢,至袁军主力大营的侧翼驻扎,置于袁军严密的直接监控之下!同时,限期三日,必须向对面的刘湛军发起一次像样的进攻,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价值”!

    曹操接到这道充满不信任和强迫意味的军令时,正在自己的中军帐内与程昱、刘晔等人商议军情。他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把将案几上他最心爱的、一套来自西域的白玉酒杯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如同他此刻心境的写照。

    “袁本初!竖子!蠢材!不足与谋!”曹操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曹孟德屈身事之,竟受此奇耻大辱!他竟信那刘湛小儿的拙劣反间之计,疑我至此!” 帐内程昱、夏侯惇等人亦是愤懑不已,夏侯惇独眼圆睁,几乎要立刻请兵去与袁绍理论。

    但曹操毕竟是曹操,盛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与隐忍。他深知,此刻与实力远超自己的袁绍彻底翻脸,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他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将那口几乎要喷出的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声音嘶哑地对手下众将谋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移营!传令下去,按袁本初的意思,移营!” 但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至于进攻刘湛……哼,阳奉阴违即可。派小股部队,进行象征性的骚扰,虚张声势,保存实力为上!”

    于是,曹军大营在一片压抑和屈辱的气氛中,开始拔营起寨,向着北面袁绍主力大营的侧翼,那个如同被监视的位置,缓慢而沉重地移动。而所谓的对刘湛军的进攻,也果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敷衍了事。

    与此同时,刘湛并未因初步计策得逞而沾沾自喜,他深知这还远远不够。他采纳了贾诩更为阴狠老辣的建议,从军中挑选出多股最为精干灵活、擅长潜伏夜行的小分队,由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带领,趁着夜色深沉、星月无光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袁军控制区域。他们的任务明确而多样:或寻找袁军防守相对薄弱的零星粮草囤积点,纵火焚烧,制造混乱;或埋伏在袁军巡逻队必经之路,发动迅猛而短暂的袭击,斩杀其人员,抢夺其武器信物,然后迅速撤离;或伪装成溃散的民夫、逃兵,混入袁军后方,散播各种精心编造的、真假难辨的谣言,诸如“大将颜良因轻敌冒进,已被刘湛军阵前斩首”、“袁绍疑心甚重,欲借机夺曹操兵权,将其软禁”等等……

    这些看似微小却持续不断的骚扰、破坏与心理战,如同无数细小的蛀虫,虽然一时无法撼动袁绍这棵参天大树,却搞得袁军后方风声鹤唳,人心浮动,士卒疲惫,将领疑神疑鬼,极大地牵制和分散了袁绍的精力,也使得他那本就因为猜忌曹操而显得不再铁板一块的指挥体系,更加效率低下。

    这一日,天气略有好转,秋高气爽,但风中依旧带着沙尘。刘湛在徐晃、张辽二将的陪同下,亲自巡视前线营垒,检查防务,鼓舞士气。他们登上一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战场的高地。放眼望去,三方营寨的格局尽收眼底。北岸袁军的营寨,连绵起伏,如同灰色的山峦,旌旗遮天蔽日,气势确实骇人;旁边刚刚移营过来的曹军营寨,则显得局促不安,像是紧挨着巨人身旁的侏儒,透着一股压抑和不安;而己方依托土塬建立的营寨,则壁垒森严,井然有序,如同磐石般稳坐西方,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度。

    秋风卷起地上的黄土和枯草屑,扑打在他们的甲胄和披风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响。张辽眯起眼睛,仔细眺望着袁军大营的方向,良久,指着那边对刘湛说道:“主公,您看。袁军虽众,营寨连绵百里,看似无懈可击。但细观其布局,明显是前重后轻,精锐主力猬集于前沿,试图给我军施加巨大压力,但其后方营垒,尤其是侧翼与主力之间的结合部,防御相对薄弱。而且,其左右两翼大营的呼应,似乎也存在一些疏漏,并非浑然一体。更重要的是,”张辽顿了顿,语气带着一名优秀将领的敏锐观察,“其营中士卒,因久未经历真正恶战,又自恃兵力雄厚,骄横之气已显于行止,巡逻哨探,时有懈怠。此,绝非无懈可击之师。”

    徐晃亦抱拳沉声道:“文远观察入微,末将亦有同感。再看曹军,移营之后,上下士气明显低落,怨气暗生,战意不强。末将以为,袁绍势大,不可正面硬撼其锋芒。或可先集中我军精锐,瞅准时机,对旁边这支士气低落的曹军,施以雷霆一击!若能速败曹操,甚至迫降其部,则袁绍不仅失去一支重要的臂助,更会使其军心震动,其势虽众,内部必生惶恐,届时再与之决战,胜算必将大增!”

    刘湛默默听着两位心腹爱将的分析,目光深邃地扫过整个战场,最终落在了远处黄河之畔,那片因为地势略低、生长着茂密枯黄芦苇丛的区域。那里水汽氤氲,芦苇摇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场所。他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文远,公明,你们看,”刘湛伸手指向那片芦苇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若是我军能有一支精锐奇兵,人数不必太多,但需是悍勇敢死之士,设法秘密潜行至彼处芦苇荡中隐蔽起来。待到我军与袁绍主力于正面战场大战正酣,杀得难解难分,吸引了袁军所有注意力之时,这支奇兵如同神兵天降,突然从侧翼杀出,不与其外围部队纠缠,直扑袁绍所在的中军核心!你们说,届时局面将会如何?”

    张辽和徐晃闻言,眼睛都是骤然一亮,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徐晃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激动:“主公此计大妙!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若真能成功,袁绍中军一乱,其数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必然不战自溃!这简直是撬动整个战局的支点!” 但他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只是……主公,此地虽看似隐蔽,但距离袁军主营毕竟不远,周围必有游骑哨探。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支成建制的奇兵,连同所需粮草器械,运抵此处,并且长时间隐蔽而不被发觉?此实乃难如登天!”

    刘湛脸上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那是一种将谋士智慧与主帅决断完美结合后的自信:“此事,光靠我们武将猛冲猛打自然不行。这其中的关窍,恐怕就需要去问问咱们那两位能把死人说话、能把活人算计死的奉孝和文和先生了。”

    回到中军大帐,刘湛立刻将自己在前线观察后产生的这个大胆设想,与郭嘉、贾诩和盘托出。郭嘉听完,几乎是立刻抚掌大笑,兴奋地在地上转了个圈:“妙!妙!妙!主公此计,与嘉近日苦思之策,可谓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啊!此事说起来难,但操作起来,却并非无隙可乘!”他快步走到木图前,指着黄河以及与之相连的几条细小支流,“主公且看,袁绍大军注意力皆在陆上营垒对峙,对我方可能利用水路渗透,防备必然相对松懈。可令甘兴霸从其水军中,挑选数十艘最为轻便快捷、吃水浅的小型艨艟战船或者走舸,满载精心挑选出的、最悍勇善战的锐士死士,多备强弓硬弩、引火之物。趁夜色最深、雾气升腾之时,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沿着这条不起眼的汳水支岔,悄悄迂回,最终潜入那片广袤的芦苇荡中隐蔽待机!那里芦苇高大茂密,足以隐藏数百人而不露行迹!”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同时,我军在正面战场,则需大张旗鼓,摆出全力决战的架势,甚至可以进行几次大规模的佯攻,务必吸引住袁绍及其麾下所有将领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他顾!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大事可成!”

    贾诩冷静地听着郭嘉的计划,微微颔首,补充了他认为至关重要的一环,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洞察人心的冰冷:“奉孝水陆并进、明暗结合之策,甚为周全。然,欲使此奇袭之效最大化,还需辅以惑敌之心。应在奇兵出发之前,便有意识地在营中散布谣言,并让一些‘逃兵’‘不慎’被袁军俘获,传递假消息。称我军因长途远征,粮草转运艰难,已显不继之象,军中士卒多有思归之情,士气不振,主帅有意近期退兵,保守关中。此乃示敌以弱,骄其心志。袁绍闻之,必更加笃定我军不敢久战,急于求成,从而愈发轻视我军,其营垒防备,尤其是对其自身中军的保护,或许便会因此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此一丝松懈,便是奇兵可趁之机。”

    于是,一场围绕官渡战场的、宏大而精密的战略博弈,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营寨之间,在谋士们无形的算计与将领们有形的调兵遣将中,紧锣密鼓而又悄无声息地全面展开了。

    三方势力,如同三个对弈的绝顶高手,互相试探着底线,互相计算着得失,互相布置着陷阱,也互相揣摩着对方下一步可能落子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仅仅是黄河水汽的腥味和秋日泥土的干燥气息,更充满了阴谋、欺诈、杀机与死亡的味道。每一天,从黎明到黄昏,都有新的试探性攻击在边境发生,都有新的摩擦在斥候之间爆发,都有新的、不知源头在何处的谣言在双方的营地里滋生、传播,挑动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刘湛再次独自登上营寨中的制高点,手扶着冰凉的木制栏杆,看着如血的残阳一点点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将天空和广袤的原野都染成了一种悲壮而凄厉的绛红色。那颜色,浓烈得如同稀释的鲜血,仿佛正是对即将到来的、空前惨烈大战的最直接、最残酷的预示。他知道,眼前这短暂的、如同暴风雨中心般的平静,只是虚假的表象。营寨之间那无声的博弈与较量,已然接近尾声。所有的铺垫、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准备,都将在这不久之后,化为最简单、最原始、也最残酷的钢铁碰撞与血肉厮杀。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枚紧贴胸口的、被体温焐得微温的环形玉珏。荀妤那温柔而坚定的面容,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玉珏那细腻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因为思虑过度而有些纷杂亢奋的心绪,奇迹般地稍稍安定下来。

    他转过身,对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不远处的传令兵,用一种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沉重的语气,低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所有各部,依既定计划,开始最后准备。告诉奉孝和文和先生,他们的计策,可以启动了。也告诉甘宁、徐晃、张辽、于禁、文聘他们……做好准备。”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东方那片已然被暮色吞噬、却隐藏着无数敌军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即将爆发的血战。 “明日……或许,就是决定命运之时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