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傅府那场“意外”的大火,已经过去七天。
京郊,一处偏僻村落最边缘的破败草屋里。
傅寒酥是在一阵尖锐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的剧痛中,缓缓睁开双眼。
胸口处是沉闷的、如同被重锤反复击打过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火辣辣的撕裂感。
她试图动一动,却发现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有头能极其艰难地、微微转动一个小角度。
入目的,是极为简陋破败的景象。
屋顶是胡乱搭着的茅草,有些地方已经破损,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空气里也弥漫着泥土、霉味,以及……浓重草药味。
这里是哪里?
傅寒酥混沌的脑子里艰难地转动着这个念头。
记忆的碎片猛然间汹涌回灌。
冲天的火光,浓烟,血腥气……还有那个戴着银色无脸面具、眼神冰冷如看死物的玄黑身影。
是了。
傅家没了。
祖父……母亲……春杏……
他们都死了。
灭顶的悲痛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她本就有限的视线。
肿胀的眼眶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温热的液体溢出,滑过被布条包裹的脸颊,浸入伤处。
盐分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
可她停不下来。
家没了,亲人死绝了,自己只能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破败的地方等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草屋那扇破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直到一道温润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男声,在她耳边极近处响起:
“你再哭,脸上的伤口会更疼。刚换的药又白费了。”
那声音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平和,却让傅寒酥浑身猛地一颤。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逆着门口透进来的、有些刺眼的天光,她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劲装,布料普通,却干净利落。
腰间随意束着同色腰带,挂着一柄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长剑。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容貌算得上俊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通身的气度。
透着江湖人特有的洒脱和不羁。
此刻,他正抱臂倚在门框边,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平静的打量,和一点点……麻烦?
男子见她看过来,挑了挑眉,迈步走了进来。
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来到土炕边,很随意地蹲下身,视线与躺在炕上的傅寒酥持平。
“感觉怎么样?”他问。
傅寒酥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神里充满了惊惶、警惕和询问。
男子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挠了挠头,自我介绍道:
“我叫寒语。寒冷的寒,言语的语。”
他顿了顿,看着傅寒酥的眼睛,继续说:
“几年前,我在快死的时候,是你祖父碰巧路过,救了我一命。”
“这次,算是还了他当年的人情。”寒语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太相干的事。
“他大概早就料到傅家有这一天,提前找过我。”
“那晚我去晚了点。”他耸了耸肩,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歉意。
“本来想趁乱把你偷出来,结果那几个黑衣人手脚太快。你吃了药假死,但他们最后还站在高处看了几息。”
他回想起那夜远远感受到的、从那个为首玄衣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深不可测的气息,啧了一声:
“我可打不过最厉害的那个。只能等他们走远了,才敢进去把你捞出来。你身上本来不该有这些烧伤的,对不住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傅寒酥却听得心惊肉跳。
所以……她脸上的刺痛和灼痛,是火烧的?
“本来呢,把你救出来,我欠傅老头的人情就算还清了。”
寒语像是没注意到傅寒酥惊恐的眼神,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抱怨。
“可你这伤得也太重了。胸口那一刀是致命伤,虽然偏了那么一点点没立刻要命,但也够呛。身上还有烧伤……”
他皱了皱眉,像是很苦恼:
“我要是一走了之,你肯定活不过两天。没办法只能先留下,找了些草药给你吊着命。这地方是我以前偶然发现的,还算隐蔽,村里人都以为这屋子闹鬼,不敢靠近。”
傅寒酥听着,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绝望。
寒语看着她汹涌的眼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大咧咧地说道:
“哦,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
他指了指傅寒酥被布条缠满的脸:
“你脸上的伤怕是有点麻烦。”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但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说法:
“原来的样子,肯定是没了。”
“……”
傅寒酥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连眼泪都停滞在了眼眶里。
“呜……呜呜……”
极致的悲恸和绝望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化成破碎的、嘶哑的呜咽,从她被布条包裹的唇齿间溢出。
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牵扯着胸口和脸上所有的伤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恨意。
寒语看着炕上那个因为痛哭和颤抖而显得更加凄惨可怜的身影,挠了挠头。
只能不断的重复:“别哭呀,这不是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