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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狼与羊

    百名步卒,排列在南坊长街之上,蔚为壮观。

    李煜很难说得清,这是不是校尉杨玄策在向他示威。

    “整甲!”

    有步卒与前后同袍互相帮衬,为队率紧系认旗。

    每名什长背后一小面四方队旗之后,队伍都约莫有十人上下,其中还混有一位伍长,背负一小面三角队旗。

    营军多赤色,故此什长、伍长背后所负队旗也皆是赤色为底。

    旗面分别绣有‘什’、‘伍’,亦或是‘杨’等字样。

    由于这支营军的人员编制驳杂,许多什伍队率身后所负认旗的外缘颜色却是不尽相同。

    即便他们靠着同乡之情谊汇聚在一起,也只是某种意义上临时拼凑的‘杂牌军’。

    战阵之上,伍长多是充当什长副手。

    十人一阵,方可成势。

    五人一队,各自为战,那得是镇压羸弱乱民才派的上用场。

    尸鬼不是乱民。

    它们可比手无寸铁的暴民恐怖得多。

    “甲队完备!”

    “乙队完备!”

    “......”

    由于编制本就溃乱,杨玄策麾下即便算上身边五六个同族亲信,也凑不齐十二支小队。

    索性,杨玄策就用十天干依次排下去,暂且编成十支队列。

    什长不够就从伍长里头挑。

    要是还不够?

    那就从杨玄策同族亲信里头派下去!

    伍长不够就更简单了。

    几个同乡袍泽共同推举出他们当中最能服众的那个即可。

    反正,总能凑够的。

    至于士气?

    全然没有。

    这支军队早就谈不上什么士气可言。

    长久地逃亡,让大多数人都只剩下麻木的本能,麻木的听从,麻木的战斗,麻木的活着。

    只有在谈及家乡,眼眸中才会难得的闪过一丝光彩。

    从高丽而返的千里归途之中,营军其实也不止一次的溃乱过。

    兵将们却在事后又被迫不止一次的聚了回来。

    因为只有抱团,才更容易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路闯下来,这逐渐成了这支营军当中的一种默契。

    杨玄策的同族亲兵在街道上前后梭巡传话,为兵士们反复鼓劲儿。

    “大人讲了,北边那座坊市那里头摸到了一处大户人家!”

    “里面有肉!也有女人!”

    兵士们想吃肉吗?

    自然是想的,不是那些累死在半途的瘦柴马肉,得是入口即化的烤羊腿。

    架在火上,一刀一刀的片着下肚,肥美的油脂在口中化开,再就着两口浊酒,那滋味儿......

    勾的兵将们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没人会去想,坊中百姓被困这么久,真的还会有活羊留下?

    那不重要。

    ‘饿狼’在捕猎之前,不会去在乎‘独羊’是肥是瘦。

    毕竟‘狼’也没得选,不然也不至于饿着。

    反正,能填饱肚子就行。

    高门大户里没有羊腿,那或许也会有驴......

    没有驴,那也总该有些美酒......

    即便没有美酒,女人总该是要有的!

    高门大户,主家没个几房,甚至十几房小妾,那像话吗?

    宅邸前后没有十几个丫鬟婢女打理,甚至几十个之多,那像话吗?

    平日里富商老爷们过的什么日子,大伙儿心里其实都门儿清着呢!

    这就是大顺朝的官兵,边塞最精锐的营兵,他们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俗人。

    口舌之欲。

    心猿意马。

    当杨玄策掏出这两样绝杀,就总能有其中一样,能勾起士卒们心底最纯质的欲望。

    当这欲望被挑起,众人便会团结一心,为了一个共同的短期目标,为之奋斗。

    这被将官们视作......士气昂扬。

    士卒们愿意对将官的话言听计从,只要能参与瓜分最后的‘果实’。

    这便是杨玄策古板老套的治军之法。

    平平无奇,但就是管用。

    它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利用了人性底层的......兽性!

    过去,这法子被将官们用来对付外虏、乱民,杨玄策现在继续用起来,还是那般得心应手。

    杨玄策满意点了点头。

    ‘军心可用!’

    ‘铿——’

    杨玄策拔出佩刀,振臂一挥。

    “甲、乙、丙三队,入坊直冲衙前坊北门!”

    “尔等关上门户,便是头等大功!”

    头功,意味着战利品的优先瓜分。

    所以明知危险,士卒们却还是愿意主动冒这个风险。

    斥候将衙前坊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东西两门紧闭,南北二门洞开。

    所以杨玄策即便没有亲身进去过,也不妨碍他脑海中迅速有了应对之策。

    无他,关门打狗尔!

    “余下七队,随本官入坊转东!且先围了他们!”

    ‘咚——!’

    士卒们没有答话,皆是默契的震了震兵器。

    枪杆落地、刀盾相击,气势比起口中单薄的言语还要更盛三分。

    “开门——”

    随着口令,杨玄策特意安排守门的一伍兵丁缓缓拉开了坊门。

    ......

    卫城高墙上,张承志先是揖了一礼,这才出言道。

    “大人,他们这是......要杀鸡取卵了啊!”

    张承志语气中不无担忧。

    这本该皆是李煜囊中之物,如今便宜了外人,岂不是......令人不甘?

    作为与之一条船上的人,张承志又岂能无动于衷。

    李煜瞥了一眼那兀自愣神的高庆。

    这位抚远富商将手掌按在墙垛上,因其无意识的用力以至于手指关节发白,他本人却毫无所察。

    高庆目光只一味死死盯着城下坊市,一刻也不敢挪开。

    “不急,让他们先耍耍。”

    李煜甚至还有心情随口调笑,“杨校尉这快刀子割肉,可比我这把钝刀子,会快上许多!”

    做事,要讲究个分寸。

    李煜当然可以因不满校尉杨玄策妄自祸民而出面叫停。

    但这往往也只能是仅限于叫停。

    这只怕也在校尉杨玄策的预料之中。

    杨玄策这般着急动手,在李煜看来,抢的就是在被叫停之前的那段空档时间。

    只要做成既定事实,吃到肚里。

    哪怕城里的李氏百户带兵出来主持公道。

    也不可能再让杨玄策麾下兵士们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那是要犯了众怒的......

    没人会那么蠢。

    这也是杨玄策哪怕明知道麾下人数比不过李煜,做起事来,还依旧有恃无恐的缘故。

    不为别的,营兵就是比卫所兵强,这是天下共识。

    校尉杨玄策也不担心此举会招致同僚众怒。

    许屯将与二位百户,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儿‘小事’,与校尉杨玄策窝里斗。

    衙前坊商户贱籍,府门修的再高再大,也终究算不得是良家子。

    既不是我等同袍家眷,那谁会在这关口为不相干的富户说话?

    仇富,自古有之。

    营军百户周巡等人作为本地出身,对校尉杨玄策率人闯入衙前坊却无动于衷,就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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