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飘出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不再是简单的食材味道，而是复合的、勾人食欲的菜香。那股熟悉的、带着锅气与家常温暖的烟火气，让坐在客厅的林默和陈明远都有些恍惚，仿佛瞬间被拉回了前世某个疲惫但满足的深夜。
“开饭啦！”赵宁清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点点完成工作后的轻快。
赵锐第一个跳起来，窜到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碗筷齐整。
一条清蒸鲈鱼卧在洁白的盘子里，身上铺着细细的姜丝和葱段，热油刚刚淋过，滋滋作响，香气扑鼻。鱼肉雪白，肉眼可见的鲜嫩。
一盘青椒小炒肉，肉片切得均匀，煸炒得微微卷曲，泛着诱人的焦糖色，青椒碧绿爽脆，红椒点缀其间，油亮亮的，火候把握得极好。
蒜蓉西兰花朵朵如翠绿的云，蒜香浓郁，汤汁清亮，一看就清爽可口。
还有一碟金灿灿的滑蛋虾仁，蛋液炒得极其嫩滑，包裹着粉嫩的虾仁，撒着些许翠绿的葱花。
汤是简单的番茄豆腐菌菇汤，红汤白豆腐，点缀着几样菌菇，热气袅袅，酸香开胃。
每道菜的分量都恰到好处，摆盘不算精致，却透着家常的用心和干净利落。
“这……这真是赵宁姐做的？”赵锐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难以置信。这水平，比起很多饭店都不遑多让。
“大家快坐吧，趁热吃。”赵宁解下围裙，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不知是厨房热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给自己盛了碗饭，安静地坐在了靠近厨房的一侧。
林默和陈明远对视一眼，坐了下来。
林默先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鱼肉入口，瞬间化开，鲜甜无比，没有丝毫土腥味，只有鱼肉的本味和恰到好处的豉油咸香。火候精准得可怕，多一秒则老，少一秒则生。
陈明远尝了一口小炒肉，眼睛微微一亮。肉片焦香，带着锅气，肥瘦相间却不腻，青椒的清爽辛辣完美中和了肉的油脂，调味咸鲜微辣，极其下饭。这是需要经验和手感才能炒出的味道。
赵锐更是夸张，几乎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赞叹：“唔！好吃！这个蛋好嫩！这个肉太香了！赵宁姐，你这手艺绝了！比我们学校外面那些馆子强一百倍！”
赵宁被夸得有些脸红，小声道：“都是些家常菜，你们喜欢就好。”她自己也小口吃着饭，动作斯文，但眼神会悄悄观察大家夹菜的频率，看到哪道菜被夹得多，嘴角会不自觉地抿起一丝开心的弧度。
整顿饭，除了赵锐不时发出的赞叹和碗筷的轻微碰撞声，气氛异常和谐温暖。这些简单却用心的饭菜，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熨帖了白日里紧绷的神经和博弈后的疲惫。林默默默吃着，感受着味蕾上熟悉又新鲜的感动。陈明远则吃得格外满足，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赵宁带来的，远不止是口腹之欲的满足。
饭后，赵宁利索地收拾碗筷，坚持不让别人帮忙。“这是我的工作，你们忙你们的。”她声音轻柔，态度却坚决。
“得，那我就不客气了。”赵锐拍了拍吃得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远哥，默哥，这伙食标准，我觉得我能在这儿住一辈子！”
“美得你。”陈明远笑骂一句，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接那帮学生了。”
“对哦！”赵锐一拍脑袋，从美味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正事。远哥，车钥匙给我，我这就出发。”
赵锐接过陈明远抛来的车钥匙，精神抖擞地出了门。饱餐一顿后，他感觉自己干劲十足。
别墅里暂时安静下来。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碗碟轻碰的脆响，是赵宁在清洗。林默和陈明远回到了客厅的电脑前，屏幕上的K线图和数字依旧冰冷，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饭菜的温暖香气。
“怎么样？”陈明远低声问，指的自然是赵宁。
“简直完美，你也够厉害的，竟然还能找到她”林默简单回答，目光却落在厨房方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后方稳定，前方才能放手一搏。今晚的课，你主讲？”
“嗯，我来讲讲今天的‘地天板’和情绪逆转。”林默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真实的案例，最能教学。”
“好的，那我去复复盘，对了你看赵宁这工资怎么算，你是老总你定！”
“嗯，开少了不好，一个月十万吧！”
“真行，你还真是大方，那我去和赵宁说一声去！我只告诉她待遇优厚，还真没想到优厚到一个月十万……”
陈明远走到厨房门口，赵宁正系着围裙，背对着他，仔细地用干净的软布擦拭着最后一个洗净的玻璃杯，侧影认真而专注。水流声已经停了，厨房里整洁明亮，只剩下她轻柔的动作声。
“赵宁。”陈明远温和地叫了她一声。
“诶，陈先生？”赵宁闻声立刻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个玻璃杯，脸上带着询问的神情，“有什么事吗？是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是。”陈明远笑了笑，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刚刚和林默商量了一下你的薪资。我们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以后人可能会更多，事情也比较杂，后勤这一块非常重要。你的手艺和用心，我们都看到了，非常满意。”
赵宁眨了眨那双清澈的杏眼，专注地听着，点点头，似乎准备接受一个“还不错”的数字。
陈明远看着她，清晰而平稳地说：“所以，我们决定，你的月薪暂定为十万。如果后续有调整，我们再商量。”
“多……多少？！”赵宁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
“十万，一个月。”陈明远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十……十万？！”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然炸响！
赵宁手里那个擦得锃亮的玻璃杯，因为她全身瞬间的僵直和手指完全的脱力，直直地从她指间滑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光洁的地砖上！
晶莹的玻璃碎片顿时四溅开来，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几片细小的碎片甚至溅到了她的裤脚边。
这声响也惊动了客厅里的林默，他抬眼朝厨房方向瞥了一下，随即了然，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又继续看向屏幕。
“啊！”赵宁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仿佛被这碎裂声和自己闯的祸吓回了神。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失措和浓浓的懊恼。
“对不起对不起！陈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收拾！”她连声道歉，声音都变了调，慌忙就想要蹲下身，下意识竟想直接用手去捡那些锋利的碎片！
“别用手！”陈明远连忙出声制止，快步走进厨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带离碎片散落的区域，“小心划伤！我去拿扫帚和畚斗。”
赵宁被他拉着，身体还有些僵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个天文数字，脑子嗡嗡作响，语无伦次：“太、太多了……陈先生，真的太多了！一个月十万……我、我哪里值这么多钱！这……这不行，真的不行！我……我就是个做饭的……这工资……太高了，太高了！”
她急切地摆着手，眼神里没有丝毫得到巨款的喜悦，只有满满的惶恐和不安，仿佛那十万月薪不是馅饼，而是她无法承受的重担。“我在老家帮忙，在明珠市打工，一个月最多也就……几千块。十万……这、这够我们家……”她说到一半停住，眼圈真的有些泛红了，是急的，也是被这完全超出认知的待遇给冲击得无所适从。
陈明远已经利落地拿来了清洁工具，开始清扫玻璃碎片，语气依旧平稳而肯定：“赵宁，你听我说，值不值，是我们来判断的。你的手艺、你的用心，还有以后需要你承担的这份信任和责任，在我们这里，就值这个价。这不仅是工资，也是我们对你，以及对你将要付出的辛苦的尊重和保障。让你安心在这里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他动作麻利地将碎片清理干净，确保没有遗漏，然后看向依旧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赵宁，放缓了声音：“所以，别再说值不值这种话了。你只要像今晚这样，继续做好你擅长和喜欢的事，就够了。明白吗？”
赵宁看着陈明远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偷偷瞄了一眼客厅方向（林默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心里乱成一团。拒绝的话在嘴边，却被他那句“尊重和保障”以及“让你安心”给堵了回去。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踏实做事，拿该拿的钱，可眼下……
她用力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裙边，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一丝未褪的颤音：“……谢、谢谢陈先生，谢谢林先生……我……我会更努力的。”
汽车的引擎声从门外传来，是赵锐接着陈雅琪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