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掰开他的手指,掌心里是一枚被捏得变形的青铜蛇形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一个清晰的“柒”字。
“玄蛇令第七号。”萧止焰认出了这东西,“看来他在组织内地位不低。”
“杀他的人,地位更高。”上官拨弦指向内侍尸体腰间掉落的一块腰牌。“这是内侍省副总管的腰牌。”
萧止焰捡起腰牌,脸色难看:“王瑾暴毙,现在的副总管是新上任的刘国忠……他是高力士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事情牵扯到内侍省的高层,甚至可能指向更高层的人物。
“这里不能久留。”上官拨弦感觉到密道内空气混浊,拉起萧止焰,“先出去再说。”
回到地面,夜色已深,离宫内的骚乱基本平息。
祭月典礼显然无法如期举行了。
皇帝下旨,所有随行人员暂居离宫,无令不得随意走动,等待调查结果。
上官拨弦和萧止焰回到临时住所,仔细研究今晚的收获。
青铜蛇令、黑色碎片、还有那几个相似的符文。
“尊者……内侍省刘国忠……荆妃……”萧止焰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关键词,用线连起来。“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上官拨弦拿起那枚玄蛇令,摩挲着背后的“柒”字。
“第七号……前面还有六个地位更高的人。”
“尊者,会是第几号?”
“至少在前三。”萧止焰笃定道,“能策划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地位绝不会低。”
“可惜,最重要的两个人,吹哨人和刘国忠都死了。”上官拨弦叹了口气,“线索又断了。”
“未必。”
萧止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刘国忠死了,但他手下的人还在。内侍省内部,不可能铁板一块。”
他立刻修书一封,用火漆封好,叫来影守。
“立刻派人送回长安,亲自交到我父亲刑部尚书萧尚书手中。请他暗中调查刘国忠的所有人际关系和近期动向。”
影守领命而去。
上官拨弦则继续研究那块黑色碎片。
“这材质……不像中原之物。”
她点燃一盏特制的油灯,将碎片放在火焰上方烘烤。
片刻后,碎片表面竟然浮现出淡淡的荧光,组成了一个更加复杂的蛇形图腾,图腾中央,还有一个模糊的古体字。
“这是……‘影’字?”萧止焰辨认着那个古体字。
“影?”上官拨弦心中一动,想起秦啸信中提到过的“影武士”。
难道这碎片,和“影武士”有关?
“看来,我们离玄蛇的核心又近了一步。”她轻轻放下碎片,目光坚定。
这时,门外传来阿箬的声音:“上官姐姐,药熬好了,大家都喝过了。另外,李世子派人送来一些点心,说大家忙了一晚,肯定饿了。”
上官拨弦和萧止焰这才感到腹中饥饿。
打开门,阿箬端着食盒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一脸关切的李瞻。
“你们没事吧?”李瞻上下打量着两人,见他们虽然疲惫但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今晚真是太险了。陛下受了些惊吓,但无大碍,已经安歇了。外面都安排了可靠的人守卫。”
“有劳李兄。”萧止焰拍拍他的肩膀,“今晚多亏你守住寝宫。”
“分内之事。”李瞻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上官拨弦,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情意。
上官拨弦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接过阿箬手中的食盒。
“大家都辛苦了,进来一起用些点心吧。”
几人围坐在桌边,简单吃了些东西。
李瞻看着上官拨弦略显苍白的脸,忍不住道:“拨弦,你脸色不好,要多注意休息。这些查案的事情,交给我和萧止焰他们便是。”
上官拨弦笑了笑:“我没事。倒是你,身上还有伤,记得按时换药。”
李瞻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
萧止焰看着这一幕,默默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阿箬眨眨眼,机灵地转移话题:“对了,萧大哥,那个吹哨人死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止焰放下茶杯,沉声道:“等长安那边的消息。另外,岐山离宫经过此事,需要彻底清查。我会奏请陛下,将离宫暂时封锁,由我们的人接管。”
他看向上官拨弦,“拨弦,恐怕还要辛苦你,协助排查离宫内可能残留的毒物和机关。”
“义不容辞。”上官拨弦点头。
李瞻立刻道:“我也留下帮忙!岐山一带我比较熟,可以带人搜查周边区域,看看有没有其他密道或据点。”
萧止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李兄了。”
计议已定,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李瞻和阿箬便先行离去。
屋内只剩下上官拨弦和萧止焰两人。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疲惫却依旧清醒的脸庞。
“今晚,谢谢你。”萧止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上官拨弦抬眼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提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萧止焰看着她,目光深邃,“也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上官拨弦的心微微一动,垂下眼帘:“查案缉凶,本就是我该做的。不仅仅是为了师姐,是皇上指派我协助你的。”
“不只是师姐和查案。”
萧止焰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拨弦,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关于你自己的身世,关于前朝……关于过去……”
上官拨弦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确实有很多疑问。
“止焰,假若,我是说假若,我真的是前朝余孽,甚至与玄蛇的人有关,你会不会远离我?”
“拨弦,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瓦片被踩动的声响!
“有人!”萧止焰眼神一厉,瞬间吹熄了蜡烛,将上官拨弦护在身后。
黑暗中,两人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但上官拨弦和萧止焰都清楚,这绝非错觉。
玄蛇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座离宫。
甚至可能,就在他们窗外。
萧止焰轻轻移动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庭院空空如也。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丛竹枝,正在微微晃动,像是刚被人碰触过。
他回头,对上官拨弦做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上官拨弦会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手中扣紧了金针。
萧止焰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窗户!
几乎在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顶掠下,直扑屋内!
寒光一闪,直刺萧止焰面门!
萧止焰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反手削向对方手腕!
那黑影身手极为了得,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手中短刃挥舞,招招狠辣刁钻!
借着月光,上官拨弦看清了来人的装扮。
又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
与之前那些杀手不同的是,这张面具的额头上,多了一道血红色的蛇形纹路!
而且此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电光火石间,萧止焰已与那黑影过了十余招。
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高下。
上官拨弦看准时机,手腕一抖,数枚金针无声无息地射向黑影周身大穴!
那黑影似乎对上官拨弦极为忌惮,听到破风声,竟不顾萧止焰刺来的长剑,强行扭身躲避金针!
“嗤啦——”
萧止焰的剑尖划破了黑影的衣袖,带出一溜血花。
而上官拨弦的金针,也有两枚射入了他的肩胛。
黑影闷哼一声,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
萧止焰抓住机会,剑势如虹,直取对方咽喉!
眼看就要得手,那黑影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他猛地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让上官拨弦和萧止焰都意想不到的脸!
“李琮?!”上官拨弦失声惊呼。
怎么会是他?!
永宁侯的庶子,那个自称是她师兄,后来又帮助过他们几次的李琮!
他竟然真的是玄蛇的人?
而且武功如此高强!
差点认为他不是!
萧止焰的剑尖在距离李琮咽喉寸许之地硬生生停住。
李琮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
“你……”上官拨弦上前一步,看着他肩胛处开始发黑的伤口,“你中了我的针毒,别动!”
李琮却摇了摇头,推开她想要施救的手。
“没用了……我……我服了‘刹那芳华’……”
上官拨弦脸色骤变。
‘刹那芳华’,剧毒,入口封喉,无药可解。
“为什么?”萧止焰收剑,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玄蛇?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李琮靠在墙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却异常清明。
“我娘……是上官鹰派到侯府的……为了查沈家灭门案……”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身上流着上官家的血……也流着李家的血……”
“玄蛇……用我娘的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听命……”
“但师姐……抚琴师姐……她待我如亲弟……我不能……看着她枉死……”
“帮你们……是赎罪……也是……报复……”
他猛地抓住上官拨弦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师妹,小心……小心‘千面狐’……他……他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千面狐!
又来一个千面狐?
上官拨弦和萧止焰心中俱是一凛。
“尊者……是谁?”萧止焰急切地问道。
李琮的瞳孔开始涣散,他张了张嘴,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宫……宫……”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手依旧紧紧抓着上官拨弦,仿佛还有未尽的嘱托。
上官拨弦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亦正亦邪、身世复杂的师兄,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矛盾的一生。
他临死前的话,虽然没能明确指出尊者是谁,但那个“宫”字,无疑将嫌疑再次指向了宫廷深处。
而“千面狐”的存在,更让未来的局势充满了变数和危险。
萧止焰蹲下身,合上李琮的双眼,沉默良久。
“他或许……并非真心想害我们。”他低声说。
上官拨弦轻轻掰开李琮冰冷的手指,站起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真相,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岐山之夜,充满了杀戮与背叛,也带来了新的线索与警示。
玄蛇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千面狐”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但上官拨弦知道,她和萧止焰,已经没有退路。
唯有继续向前,拨开重重迷雾,才能抵达真相的彼岸,告慰所有逝去的亡魂。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萧止焰。
月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
这一次,他们将继续并肩同行。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从岐山返回长安已过旬日,秋意渐浓。
上官拨弦坐在萧府别院的书房里,窗外几株梧桐开始泛黄。
她面前摊开着从岐山带回的证物:那块刻有“影”字的黑色碎片,以及几张临摹下来的蛇形符文。
玉指轻轻拂过碎片冰凉的表面,那夜李琮临终前的警示犹在耳边。
“千面狐”……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这无疑给后续的调查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她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劳神让她略显疲惫。
萧止焰被陛下留在宫中商议要事,尚未回府。
这几日,她借住在萧府别院,一方面是方便与萧止焰商讨案情,另一方面,也是萧尚书和萧夫人的盛情难却。
萧夫人怜她孤身一人在长安,又欣赏她的才华品性,待她极为亲厚,几乎将她当作半个女儿看待。
轻微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上官姐姐?”阿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