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看,正是那套象牙酒筹。
上官拨弦取出一枚,小心地蘸取少量清酒,涂抹在刻字区域旁边。
片刻,淡淡的字迹果然浮现出来!
并非每一枚都有,她与萧止焰逐一试验,发现三十六枚酒筹中,有六枚暗藏玄机。
显影出的字句组合起来,正是完整的谶语“星坠紫垣,东宫不稳”,以及一些暗示太子失德、天象示警的零碎词语。
“制作极其精巧。”上官拨弦仔细检查着酒筹,“是用了分层象牙贴合的技术,内层以特制药水书写,遇酒则显色。”
她轻轻刮取一点显影区域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
“里面有密陀僧、五倍子……还有几味罕见的矿物,配比很独特。”她沉吟道,“这药水配方,非寻常人能得。”
萧止焰拿起一枚显影酒筹,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做工精湛,象牙质地也是上乘,非一般工匠所能为。”他目光锐利,“查!从制作这套酒筹的工匠查起!”
风隼领命,立刻调动人手,暗中查访长安城内能制作此等精美象牙酒筹的工匠铺子。
上官拨弦则将自己关在药房,仔细分析那显影药水的成分,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与此同时,萧止焰加强了对东宫的暗卫布置,并秘密将此事禀告了皇帝。
皇帝闻奏,震怒之余,也深感忧虑,下令彻查。
两日后,风隼带来了消息。
“大人,查到了。这套酒筹,出自西市‘雅集斋’,是那里的老匠人胡三手所作。”
“胡三手此人如何?”
“手艺是祖传的,在长安颇有名气,专为达官贵人制作文房雅玩,口碑一向不错。只是……据他铺子里的学徒说,前阵子胡三手接了一单私活,对方出价极高,但要求保密,连学徒都不让插手。胡三手独自闭门制作了数日,完成后似乎心事重重。”
“可知雇主是谁?”
“学徒说不清楚,只记得是个面生的管事模样的人,付的是金锭。”
“胡三手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铺子里。我们的人暗中盯着,未见异常。”
萧止焰与上官拨弦对视一眼。
“我去会会这位胡师傅。”上官拨弦轻声道。
当日下午,上官拨弦易容成一名寻常富家小姐,带着阿箬,来到了西市雅集斋。
铺子不大,但布置清雅,柜架上陈列着各种象牙、玉石雕刻的文具把件。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精神却有些萎靡的老师傅,正坐在柜台后,对着一块象牙料发呆。
见有客来,他连忙起身招呼。
“小姐想看看什么?”
上官拨弦目光扫过柜架,拿起一枚普通的象牙书签把玩。
“师傅手艺真好。”她赞道,声音柔和,“我想定制一套酒筹,要象牙的,刻些诗句,不知师傅可能做?”
胡三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能做,能做。不知小姐想要何种样式?刻何诗句?”
上官拨弦故作随意地道:“样式嘛,就类似前几日岐国公府订做的那套便很好。”
胡三手闻言,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眼神闪烁了一下。
“岐……岐国公府?小姐怕是记错了,小人近来并未接过国公府的订单。”
“哦?是吗?”上官拨弦放下书签,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可我听说,岐国公府前几日宴客用的那套酒筹,甚是精巧,还以为是老师傅您的手笔呢。”
胡三手额头渗出细汗,强笑道:“小姐说笑了,长安能工巧匠众多,未必就是小人做的。”
上官拨弦不再逼问,转而道:“那便请老师傅按我的要求,定制一套吧。只是我要求高,希望老师傅能亲自制作,莫要让学徒插手。”
说着,她示意阿箬放下一锭银子作为定金。
胡三手看着那锭银子,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接过,应承下来。
上官拨弦留下要求,带着阿箬离开。
走出铺子不远,她便对隐在暗处的影守打了个手势。
影守会意,悄然潜入雅集斋后院。
傍晚,影守带回消息。
“上官姑娘,您走后不久,胡三手便匆匆关了铺门,在后院房中坐立不安。他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几块金锭,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他盯着那纸条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又将盒子锁好,藏了起来。”
“可能拿到那张纸条?”
“属下怕打草惊蛇,未敢妄动。”
上官拨弦点头:“做得对。”
她沉吟片刻,对萧止焰道:“胡三手内心不安,他留下纸条,或许是为了自保。我们不必急着抓他,以免惊动他背后之人。派人严密监控,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与他接触。”
萧止焰赞同:“好。另外,那显影药水成分独特,或许也能从药材来源查起。”
上官拨弦道:“我已经分析出几种罕见药材,其中有一味‘碧磷石粉’,产自岭南,在京中并不常见。或许可以从药铺查起。”
两人分头行动。
萧止焰派人监控胡三手及排查药铺。
上官拨弦则再次研究那套酒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突然,她在一枚显影酒筹的象牙拼接缝隙处,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刻痕。
那刻痕并非装饰,仔细看去,像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卍”字符,但其中一笔刻意拉长,显得有些怪异。
“这是……”上官拨弦用细针轻轻拨弄那个刻痕,“是胡三手留下的标记?”
她立刻检查其他几枚显影酒筹,果然在不起眼的缝隙处,都找到了类似的标记!
只是每一枚的标记都有细微不同,有的“卍”字符缺了一角,有的多了一笔。
“他在用这种方式记录什么?”上官拨弦若有所思。
她将这些标记临摹下来,反复观看。
“看起来……像是某种计数,或者编码?”萧止焰看着纸上那些扭曲的符号,猜测道。
上官拨弦脑中灵光一闪:“或许……是日期?”
她尝试将那些标记的笔画数、转折方向与干支纪年法对应。
经过一番推演,她指着其中一个标记道:“你看这个,像不像‘乙未’的变体?而这个,像是‘初三’?”
萧止焰仔细看去,经她点拨,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这是日期……乙未年三月初三……那是去年春天。”萧止焰蹙眉,“这与他接活的时间可能对得上。他是在记录制作这些‘特殊’酒筹的时间?”
“很有可能。”上官拨弦道,“他内心不安,又不敢明着记录,便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在每一枚动过手脚的酒筹上留下标记。若东窗事发,这便是证据。”
“如此说来,他或许并非心甘情愿做这事。”萧止焰目光微动。
正在此时,风隼匆匆来报。
“大人,上官姑娘,监控胡三手的人发现,半个时辰前,有个头戴斗笠的人悄悄去了雅集斋后门,与胡三手短暂接触,塞给他一包东西后迅速离开。我们的人跟了一段,但那人身法灵活,在坊市间转了几圈便失去了踪影。”
“给的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未能看清。但胡三手接过东西后,显得很惊慌,立刻关门回了屋内。”
萧止焰与上官拨弦对视一眼。
“对方可能察觉我们在查酒筹,这是去警告,或者……灭口?”上官拨弦心头一紧。
“立刻抓捕胡三手!保护他的安全!”萧止焰当机立断。
风隼带人直奔雅集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风隼破门而入时,只见胡三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抽搐,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小木盒。
影守上前探查鼻息,摇了摇头:“还有气,但中毒已深。”
“是刚才那人给的东西?”萧止焰面色阴沉。
上官拨弦快步上前,蹲下检查胡三手的情况。
瞳孔收缩,脉搏紊乱,肌肉痉挛……
她迅速取出银针,刺入其几处要穴,护住心脉。
“是钩吻之毒!”她沉声道,手法极快地又取出几枚丹药,塞入胡三手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毒性猛烈,我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需立刻带回施救!”
风隼等人连忙将胡三手抬起,迅速送回别院。
经过上官拨弦连夜全力救治,胡三手勉强保住性命,但依旧昏迷不醒,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
那个小木盒被打开,里面除了金锭,果然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多嘴者,如此筹。”
字迹潦草,充满威胁。
“对方下手狠辣,且消息灵通。”萧止焰捏着纸条,眼神冰冷,“我们刚查到胡三手,他们便立刻前来灭口。”
上官拨弦看着昏迷的胡三手,叹了口气:“他留下标记,或许正是预感到了危险。可惜……”
虽然胡三手这条线暂时断了,但那些隐秘的标记,以及显影药水的成分,都成了新的线索。
萧止焰加派人手,根据上官拨弦分析出的“碧磷石粉”等药材,暗中排查长安药铺。
同时,他将那些诡异的标记临摹下来,交由精通密文的人员进行分析。
数日后,关于药材的排查有了进展。
城南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掌柜承认,去年确有一陌生人来买过碧磷石粉等几味药,量不大,但要求单独包装,且付了高价,让他不要声张。
根据掌柜描述的来人样貌,画师绘出了图像。
风隼拿着图像,很快在暗中排查时,于东市一家胡商经营的香料铺子外,认出了一个身形样貌相似的伙计。
“盯住他!”萧止焰下令。
监控了两日,发现这名伙计除了在香料铺工作,并无太多异常。
直到第三日傍晚,他提前下了工,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服,在坊市内兜了几个圈子,最后悄悄进了一间位于怀远坊的杂货铺。
那杂货铺表面经营寻常货物,但影守潜入其后院,却发现了一些制作精巧机关的边角料,以及少量与显影药水成分相似的矿物粉末。
“这里可能是一个制作和传递特殊物品的据点。”影守回报。
萧止焰决定不再等待。
“查封杂货铺,抓捕所有人员!”
行动迅速展开。
杂货铺老板和两名伙计措手不及,被一网打尽。
经过审讯,杂货铺老板熬不过刑,招认他确实是玄蛇外围成员,负责接收指令,制作一些用于传递消息或特殊用途的小物件。
那套酒筹,便是他接到上峰指令后,寻找合适的工匠胡三手制作的。
至于显影的药方,是上峰直接提供。
而他的上峰,行事谨慎,每次联系都通过死信箱或者不同的人传递消息,他并不知道其真实身份。
这次灭口胡三手的指令,也是通过死信箱传达。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上官拨弦在检查杂货铺查抄出的物品时,在一盒看似普通的印泥底部,发现了一层薄薄的、与酒筹上显影药水成分完全一致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