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十三没有再看那个女孩。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诊室，关上了门。诊所里，李晴和欧阳海还在处理刚才的混乱。他们看着地上那滩狼藉，和那个被扶到休息室的女孩，脸上写满了后怕和愤怒。
祝十三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他又拿出了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这些银针比普通的针灸针更细，针身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温润的光泽。
他重新走到女孩身边。女孩已经从最初的剧痛中缓了过来，但“百草枯”的毒性正在她体内疯狂蔓延。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这是内脏开始衰竭的征兆。
祝十三没有说话。他解开女孩的衣领，在她胸口和腹部的几个穴位上，用酒精棉球快速地擦拭。然后，他出手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银针精准地刺入“膻中”、“巨阙”、“气海”、“关元”几个大穴。每一针下去，他的手指都会在针尾上轻轻捻动，一丝丝淡青色的气流，顺着针身，源源不断地注入女孩的体内。
这不是普通的针灸。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本源真气，去强行对抗那霸道的剧毒。
女孩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她的嘴里溢出一些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那是被逼出来的毒素。
祝十三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以命换命的解毒方法，对他的消耗极大。
大约过了十分钟，祝十三才缓缓收回了银针。他打开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这药丸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焦香。
他捏开女孩的下巴，将药丸送了进去。然后，他端起一杯温水，给她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祝十三才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依旧明亮。
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脸上的潮红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祝十三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疲惫的脸。
“我……我没死？”她的声音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祝十三看着她，平静地开口：“你喝下去的，是‘百草枯’。赵四骗了你，他说这死不了人，是在骗你。”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震，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泪水，也是被欺骗和利用的绝望。
祝十三没有安慰她。他继续用那种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我可以救你。我也可以救你母亲。让她彻底康复，让她能看到你大学毕业，看到你成家立业。”
女孩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的光芒。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拼命地看着祝十三。
祝十三的语气却突然一转，变得冰冷。
“但是，我不是圣人。我没有义务去管你母亲的死活，更没有义务去管一个想害我的人。”他看着女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也可以现在就报警。然后，法医会证明，你中的毒，是你自己喝下去的。我可以用银针保你三天不死，三天之后，你会因为脏器衰竭，死在医院外面。而我，和我的诊所，不会有任何责任。”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进了女孩的心里。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她浑身颤抖，脸上血色尽褪。
祝十三看着她绝望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为了给母亲治病，走到这一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怜悯还是嘲讽，“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女人。”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出手救你一次，也救你母亲一次。我救你们，只因为今天，你倒在了我的诊所里。我只因为，我祝十三，不想我的手上，沾上这种见不得光的脏事。”
“至于你如何报答我，如何赎你今天犯下的错，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如何选择，你自己凭良心吧。”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准备离开。
“祝医生！”女孩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
祝十三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叫谢依然……京都大学的学生……”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异常清晰，“我父亲是个建筑工人，一天打两份工。我母亲……她得了乳腺癌。我弟弟还在老家上初中。家里……已经拖垮了。”
祝十三静静地听着。
“赵四找到我，给了我五十万。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就能救我母亲。我……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我自己……”
祝十三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谢依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叫谢依然？”他问。
女孩用力地点头。
“好。”祝十三说，“明天，把你母亲带过来。我一并治了。”
谢依然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十三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一张名片放在她的手里。那是“神医药业”的名片。
“赵四给你的那五十万，你自己留着。”祝十三说，“给你父亲，减轻他的负担。给你弟弟，做学费和生活费。剩下的，给你母亲做后续的营养费。”
谢依然捧着那张名片，手抖得厉害。她看着祝十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她俯下身，朝着祝十三，重重地磕了下去。
“砰！”
“砰！”
“砰！”
她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红了。
祝十三皱了皱眉。他弯下腰，一把将谢依然扶了起来。
“我们不兴这一套。”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看着谢依然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感激，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澄澈。
“以后好好做人。”祝十三说，“我看你今年二十三了。还是个干净的身子，才救的你。如果你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做的拜金女，我保证，你全家落地成灰。”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谢依然却听得心惊肉跳。她知道，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我……我记住了。”她哽咽着说。
“去吧。”祝十三挥了挥手，“明天，带她过来。”
谢依然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诊所。当她走出大门，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那张名片，那不仅是她新生的希望，也是一份沉重的、要用一生去偿还的恩情。
祝十三站在诊室的窗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确实很累。但他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救的，不仅是一个女孩的生命，更是一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灵魂。
这比赚再多的钱，都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