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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常嬷嬷

    许三妞那刚上手的针线,更是被常嬷嬷说就不配吃饭,不配摸针线。

    许三妞狼崽一样的眼睛狠狠盯着常嬷嬷——

    她好不容易来到的山庄!

    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好不容易在这里当上了学徒!

    常嬷嬷不让她在这里学,她就,她就,她就……老式多练。

    常嬷嬷当然看到了许三妞不服气的眼神,这算什么,进宫的宫女、秀女、小主,身世好的身世差的,进宫求生进宫求死的……她什么样的没见过?

    但凡进了宫,就是狼崽子也能给训成木头。

    但林三娘能体谅常嬷嬷——常嬷嬷在训斥学徒们的时候,虽然是训,但是字字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对许三妞是:“这针线跟你有仇吗?绿着眼睛找不到布料的针口?下力如此重,非得把布料扯烂吗?”

    许三妞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被扯得歪歪妞妞的针脚,不吭声了。

    她嘴巴还是委屈地瘪着,但眼睛已经不敢再瞪着常嬷嬷了。

    常嬷嬷直接发话:“去练劈线!劈完之后穿针!这里的一盒针,全都要穿一遍!”

    “什么!”许三妞刚认下服气,顿时又急了,“穿一千根针,我还做不做活计了!”

    常嬷嬷手里的木尺直接打在许三妞的手上:“练!我是师傅,这是规矩!”

    她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教引嬷嬷,常嬷嬷对规矩烂熟于心。

    她要服从的,只有主子一个人,甚至别宫的主子她都未必要听从,更何况这些小学徒。

    就是宫里的贵妃,也要先在她这里学了规矩,才能进宫。

    常嬷嬷铁面无私,丝毫不受外界外物和他人的影响。

    许三妞的眼睛又因为强烈的情绪,变得暗暗发绿。

    林三娘一把上手,用温热的手掌将她的眼睛盖住:“去练吧,常嬷嬷这是为你好。”

    许三妞委屈巴巴地去练了。

    庄主姐姐给的线本来就细——简星夏网购的线,是现代工艺绞成的,远比古代手工编织的丝线要细。

    但常嬷嬷让她连这样的细线都要劈开。

    许三妞拿起一根线,小心翼翼地捻开,找准分开的线丝,颤抖着手,轻轻扯开、剥下……

    用力大了,扯断了丝。

    太着急了,把丝线扯成一团,更乱了。

    不够仔细,好不容易分开的线,没理好,飘走了。

    许三妞急得不行,但越急越错,常嬷嬷一尺子拍过来:“慢!轻!手眼一致!归!放!”

    一个字,一个步骤。

    许三妞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狼光现在全都集中在发丝一般的细线上。

    慢慢捋顺要劈的线,轻轻抽丝,一手抽着,另一手看着原线的缠绕卷曲程度,慢慢往下捋,慢慢抽。

    分成二分之一的半细线,归拢到一起,放到指定的线卷上。

    然后,又将二分之一的线,再分成四分之一的……

    许三妞慢慢做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直到成功分出常嬷嬷要的细线,她才警觉,自己一向怎么狠怎么抓的狼爪子,竟然也能分线了!

    她激动不已:“我分成了!分成了!”

    然而,课室里的其他人,此刻都在专注地进行着各自的功课,没有人有空抬头看她。

    许三妞愣了一下,只看到拿着尺子板着脸的常嬷嬷。

    常嬷嬷冷冰冰的:“穿针!”

    唯一一个不用“补功课”的林三娘,也没闲着,跟在常嬷嬷身后,重新调整归置每个人要用的材料,趁着这档口,小心瞥了一眼常嬷嬷让许三妞穿的一盒针。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拆分成很多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放着一把针。

    一个小格子的针就有几十上百根,是庄主“批发”来的。

    林三娘不知道批发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一盒针,至少有上千根。

    三妞要用刚才劈出来的最细的丝线,一一穿完这上千根针……再莽的手,也知道轻重了。

    毕竟,那劈得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可不是靠力气和莽劲儿就听使唤的。

    ……

    许三妞低头穿线。

    杏丫在数料子的经纬线,她要辨认清楚,一块料子有多少经纬线。

    桃丫在对针孔,常嬷嬷要求的,不用她缝制,只要她下一千次针,针脚都在同一个孔上。

    秦画和樊诗诗在练习平针,她们俩手算是稳的,在飞月楼也自己缝补、修改过衣服,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这会儿被要求在一块巴掌大的布上,用针线戳出全部一样长度的针线段来。

    孙冬娘是唯一一个正在被实时指导的学徒。

    常嬷嬷板着脸:“入门功夫没学好,就上刺绣,贪心不足!”

    训归训,但是却又教了孙冬娘两种针法:“平针尚且能看,且练着回针、锁针,粗线练好了,才不会乱卷绣线,知道轻丝如何落针。”

    孙冬娘认真听着,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林三娘在一旁也听着,干完活儿,就跟着一起练习。

    缝纫班的课室里,一时间只有针线穿过布料撕拉的轻微声响,余下鸦雀无声。

    隔壁的书生学竹编学得快,趁着其他学徒还在练习的时候,跑过来想看看缝纫班怎么个事儿,怎么又回来了。

    结果刚出现在③号课室门口,就被常嬷嬷一尺子拍在额头上:“哪里来的登徒子!非礼勿视,即刻离开!”

    书生懵了——他其实是很守礼的人,除了偶尔因为“学艺”和新奇玩意儿失态。

    只是山庄这里从无男女大妨,庄主对着谁都是一样的,他就也放下了这些规矩礼节。

    没成想,在这里挨了一尺子。

    书生捂着额头,痛得直吸冷气:“你是?”

    “非礼勿问!即刻走开!”

    不需要说的话,常嬷嬷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庄主只让她听林三娘的,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用搭理。

    书生吃痛,但是看着板正严肃的常嬷嬷,瞬间回到了礼法规矩的氛围里,赶紧道歉,灰溜溜地回到了竹编班的课室。

    林三娘在一旁看着,有心想解释,但没敢吭声。

    她今天也算是领教到了常嬷嬷对于“规矩”的看重,可不是会因为对方是谁而改变的,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因为亲疏远近或是出身经历而变动,那就不是规矩了。

    林三娘手中的针线越发平整精致,对于“管事”的“管”字,也有了新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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