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部立刻附和：“确实。单点改造的综合成本，包括设计、施工、协调、安置…摊算下来，并不比一次性腾退低太多，但管理复杂度和时间成本呈几何级数增加。”
紧接着，一直沉默的拆迁部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程总，各位，我来说一下我们拆迁部基于实地摸底和集团战略做的推演。首期启动区，定位为‘低密度创意办公集群’，目标客户是新兴科技企业、设计工作室、文化传媒公司。这类客户需要完整的街区氛围、可定制的空间和相对独立的形象。因此，碎片化的‘织补’无法满足需求，对此区域实行‘整体腾退，异地安置’刻不容缓……”
“一院一策”与整体腾退的优劣，情怀与成本的矛盾，理想与效率的悖论，像一块块沉甸甸的冰，压在每个人心头。
南舟站在投影幕布旁，她能感觉到身后闪闪和清欢屏住的呼吸，也能察觉到身旁于默和苏晓作为学院派初次直面商业残酷时，微微绷紧的肩膀。
会议室里其他几位来自成本、招商、法务部门的高管，脸上也都浮现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蓝图再美，无法变现，就是空中楼阁。
南舟深吸一口气，迎上那些道审视的目光。
“大家的问题非常关键。”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平稳，带着一种沉入水底的清晰，“‘一院一策’确实意味着更高的前期设计成本和更复杂的施工管理。但它的价值，恰恰在于避免了‘大拆大建’模式下，因补偿不公、安置不适引发的巨大隐性风险——那些诉讼、工期拖延，甚至群体性事件的代价，财务模型真的能完全量化吗？”
她略微提高声调，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选择的几个试点，产权相对清晰，居民改善意愿强烈，且具有极高的示范和传播价值。一旦成功，它们将成为最好的广告，降低后续更新的沟通成本和阻力。这节省下来的时间、避免的冲突、赢得的民意和口碑，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盈利’和‘效率’吗？”
她的话掷地有声，试图在利润的单一维度上，撕开一道口子，纳入更广阔的价值考量。
气氛微妙僵持之际，主位上的程征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评价南舟的方案优劣，没有陷入情怀与利润的辩论，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聚焦。
“腾退方案的关键，在于‘如何腾退’。补偿标准要参照最新政策上限，程序必须合法合规，沟通要深入细致，把政策讲透，把账算明。尤其是一些有特殊情况的住户——要提前摸排，制定有针对性安抚。”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稳住人心’是重中之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群体性事件，这是红线。”
然后，他转向工程部和招商部：“政府给出的首期开工和竣工日期，是硬指标，自己立军令状，完不成的自己滚蛋。招商同步启动，我们瞄准的客户，他们对空间的个性化、品质化有更高要求。‘整装入户’——”他特意重复了南舟方案中提到的一个概念，“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招商卖点。设计部，还有南设计师的团队，你们需要全力配合，把‘个性化定制’这个概念做实，做出溢价来。”
一番话，既安抚了工程和成本部的焦虑，又给南舟团队派了新的、与商业目标直接挂钩的活计，还把最大的舆情风险提到了首要规避的位置。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高效的气氛中结束。程征率先离开，步履匆匆，卫文博紧跟其后。
南舟站在原地，收拾着资料，心头纷乱。理想主义的“织补”，在现实的棋盘上，被冷静地拆解、分配、赋予了明确的KPI。
她想和程征再当面谈几句，但程征渲显然拒不想，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
去卫生间时，南舟在隔间里，听到外面隐约的交谈。
“说是‘织补’，我看最后还是得推平了利索。工期压得这么死，哪有时间一家家磨？”
“赚钱？这种项目前期就别想赚钱，能少赔点就不错了。”
“程总压力也很大吧，嗨，我一个打工人，轮的着操心资本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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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梁文翰和易启航相对而坐。
“启航啊，跟你通个气。”梁文翰笑道，“‘织补项目’预计在四五月，要搞一场大型的面世发布，规格很高，区里领导都会到场。这是项目亮相的关键一战。”
易启航“嗯”了一声，等着下文。华征有长期合作的4A公司和公关公司，这种大型发布，通常交给他们做。
梁文翰话锋一转：“不过呢，集团今年的营销预算……你也知道，相当紧张。这次活动，上面要求声势要大，效果要好，但预算……几乎可以算是没有。”
易启航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梁文翰厚颜无耻继续表演：“考验你们控场实力的时候到了。当然，不会让你白干。只要你们把这场活动漂漂亮亮地办下来，后续整个‘织补项目’的全媒体对接、甚至一部分品牌顾问的活儿，都可以打包交给你来做。”
空手套白狼，外加投名状。
易启航心里明镜似的。华征这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还要马儿自证是千里马。
易启航诙谐地说：“梁总，您这大饼砸下来，我也吃不下啊。”
“如果不难，也不会找你们啊”，梁文翰还在加码：“这种区里乃至市里的标杆项目，多少双眼睛盯着。启航，我知道你点子多，人脉广，这种挑战，你不试试？”
易启航心说，试试就逝世。
“预算真的为零？”他确认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几乎为零。”梁文翰咬死，“但资源可以协调。场地、部分嘉宾邀请、集团内部的配合，这些我们可以提供支持。关键是创意和执行，要靠你。”
易启航笑了，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狠劲：“行啊，梁总。这活儿我接了。不过，空口无凭，咱们得签个东西。KPI达标，后续合作按今天说的来；要是饼不到位，咱们也有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