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棠这才想起来,之前裴景衡说让她每天都去东宫的事。
然而,她心下转了个弯儿,皱了皱眉,说道:“刘公公,我家中长辈说要紧事得办,让我早些回家。”
“所以,烦请您回禀太子殿下一声,望殿下恕罪,我今日是没法去东宫了。”
看她面露焦急,刘福也没敢拦她,让人出了宫。
等他回了东宫,将江明棠的话一一回禀,裴景衡倒也没说什么。
既然今日有事,那就明天再说吧。
到了第二天,刘福掐着时辰去接江明棠。
结果,她仍旧推辞了。
“刘公公,我家中的事还没忙完,今日依旧无法去东宫拜见殿下,还请您在殿下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解释一二。”
到了第三天,依旧是这番说辞。
这一回,裴景衡批阅奏折的手轻顿,发话了。
“去查查,威远侯府有什么大事要办。”
“是。”
刘福迅速吩咐了下去,然而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侯府这几日无事发生,江小姐归家之后,也没有与长辈出门。
“不过,前段时间倒是发生了件事,英国公府的秦老太君,带着十几箱见面礼,拜访了江老夫人。”
“据传,是为了江小姐跟秦公子的婚事。”
说完这话后,刘福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去看储君的脸色。
殿内的氛围,有些沉寂。
裴景衡将奏折放到一边,垂眸不语。
片刻后,他清淡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翌日一早。
江明棠准时进宫,去给七皇子上课。
踏进崇文殿时,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殿下,昨儿已经拯救了小兔子,我们今日来学怎么救小……”
她的话戛然而止。
室内,并没有七皇子裴星泽的身影。
裴景衡端坐在正对着她的紫檀木桌案前,慢条斯理地将棋子落下。
江明棠的脸色,有一瞬的窘迫,慌张。
强行压下那些情绪后,她赶忙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
分明他头都没抬,只说了这两个字,江明棠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硬着头皮开口:“殿下,您怎么来了?七殿下呢?”
裴景衡淡淡开口:“小七一大早求了母后,要去看新排的木偶戏,今日不上课了。”
“原来是这样。”
江明棠假作平和的笑了笑,而后福了福身。
“既然不用上课,那臣女就先归家了,殿下,容臣女告退。”
说着,她转身往外走。
然而尚未跨出两步,身后传来清淡的两个字。
“不容。”
话音才落,崇文殿的大门,就被人自外面叩上了。
是刘福。
他恭敬地,无声地,办完了殿下交代的事后,守在了门口处。
那轻轻的关门响动,如同一记重锤,落在了江明棠心口上。
光亮被隔绝,四下幽暗,格外的沉静。
她甚至于觉得,自己能听见裴景衡的呼吸声。
良久,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转过身来。
“殿……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裴景衡依旧坐在桌边,从窗栏透照进来的幽光,落在他身上,看上去清冷而又矜贵。
常年浸在权力里的人,此时褪去了温润的伪装,露出了他身为储君,本该有的侵略性与掌控力。
一向隽雅的眉眼,此时此刻变得锐利而又冷漠。
这让裴景衡那与往常没什么差别的,平静的神色,带上了十足的压迫感。
如同扑面而来的暗流,令人心慌,喘不过来气,恨不得立刻跪下求饶。
“江明棠。”
裴景衡唤了她的名字:“为什么不去东宫?”
江明棠维持着面上的恭敬:“回殿下,臣女家中近来有事,无暇去拜见您,还请殿下恕罪。”
静了几息后,裴景衡轻声开口。
“撒谎。”
他自桌前起来,向她走近。
轻轻的脚步,接近于无声,却令江明棠心跳如雷。
待到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说道:“抬头,看着孤。”
声音依旧平和,温润,跟以往没什么区别,却带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江明棠只能照做,对上他那双漂亮而又幽沉的眼睛,感受到其中的威慑感,不由自主地就想要逃离,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许。
却不想,裴景衡紧紧跟上脚步,不容她退开,直直地盯着她。
“你在躲孤。”
不是提问,而是定论。
这让江明棠想否认,都没法开口。
“为什么?”
还没等她回答呢,他就淡声截断了她的后路。
“欺骗储君是大罪,江明棠,你想好了再开口。”
她沉默了片刻后,只能小声地开口:“因为之前,臣女冒犯了殿下。”
他眉梢微挑:“什么时候?”
“就……就那天。”
“哪天?”
“臣女奉皇后娘娘之命,给您送羹汤的那天。”
“哦。”
他尾音微微拉长:“那天发生了何事?孤怎么记不太清了?”
顿了顿,说道:“你如实说来,不许撒谎。”
江明棠面上又羞又惊,嘴唇微动,似乎做了好几次心理准备后,才缓缓开口。
“那天,您让臣女与您一起落座,在分析退耕还泽一策时,臣女回身看您,不小心……不小心……碰着您了。”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疑惑,“用什么碰的,又是碰的何处?”
听到他的提问,江明棠先是闭了闭眼,而后,豁出去了。
“用嘴碰的。”
“臣女亲了您。”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虽然您当时没跟臣女计较,但确实是臣女占了您的便宜。”
“所以这些天,臣女一直愧疚难安,觉得无颜面对您。”
在漫长的沉默中,裴景衡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躲着孤的。”
“对不起,殿下。”
她声音弱弱,还有些发颤,连称呼都换了。
“殿下,您要不还是罚一罚我,治我个冒犯之罪吧,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
裴景衡眉头微动:“江明棠,冒犯储君,可是要被杀头的,你真的想要孤用这个罪名罚你吗?”
她立马摇头:“不想。”
“但不罚你的话,你心中难安,况且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怕是将来人人都会觉得,冒犯储君,只是小过。”
裴景衡皱了皱眉:“这可不行。”
她思维已经完全被他带着走了:“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以孤之见,唯有一法可解。”
江明棠看着他:“什……什么?”
在她茫然无措的目光中,裴景衡不疾不徐地抬手,修长的指节落在了脖颈间,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而后,不容她抗拒地倾身,低头。
轻缓而又温柔的吻,带着无尽的缱绻,落在了她唇上。
触感微凉,如同他整个人此时给人的感觉一般。
江明棠瞪大了眼睛。
分明只是简单的双唇相贴,却夺走了她所有的思绪,大脑一片空白。
几息之后,裴景衡移开了唇,重新站直。
周身的压迫气息,早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融暖春意。
“你不是说,占了孤的便宜,愧疚难安,无颜面对吗?”
他看着近乎呆傻的江明棠,眸中笑意清浅,说出来的话却很一本正经。
“孤现在占回来了,两清。”
“所以冒犯之罪,自然不必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