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一到,镇国公府虽未广邀宾客,但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一派郑重喜庆。苏微雨身着那套精心准备的宝蓝色云锦大衫,内衬月白软烟罗长裙,头戴点翠南珠头面,在柳姨娘和露珠的陪同下,由萧煜亲自引领,前往祠堂行祭祖之礼。
阳光透过祠堂高高的窗棂,落在肃穆的牌位和袅袅香烟上。萧煜一身藏青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是少有的庄重。他握着苏微雨的手,一步步完成叩拜、上香、敬酒、诵读祝文等流程。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无形中给了苏微雨莫大的力量。苏微雨跟着他的节奏,动作恭敬而沉稳,心中那份初时的忐忑,在肃穆的氛围和萧煜无声的支持下,渐渐化为一片安宁与笃定。当她的名字被正式写入族谱,记在萧煜之侧,标明“正妻”之时,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萧煜,在祖宗面前,在家族传承中,真正成为了一体。
礼成后,便是家宴。设在内院的花厅里,只摆了两桌。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坐在上首,萧煜与苏微雨坐在下首主位,柳姨娘、萧铭、柳如烟等人依次而坐,气氛比之外间宴客轻松许多,但依旧透着正式的欢庆。
国公夫人看着盛装端坐、气质截然不同的苏微雨,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举杯道:“今日微雨入谱,是我萧家一大喜事。望你们夫妻二人,往后同心同德,和睦持家。”众人皆举杯相贺。
萧铭是最高兴的一个,他早就觉得嫂子比谁都好,如今名正言顺,他恨不得把高兴写在脸上。宴席间,他话最多,一会儿恭喜萧煜和苏微雨,一会儿又忍不住把话题往柳如烟身上引。
“柳姑娘,你尝尝这个糟鹅掌,京城一绝!比边关的烤羊肉精细多了!”萧铭夹了一块鹅掌,就想往柳如烟面前的碟子里放。
柳如烟微微侧身避开,自己执箸夹了离她最近的一道清炒时蔬,语气平淡:“多谢铭少爷,我自己来即可。”
萧铭也不在意,放下公筷,又兴致勃勃地问:“柳姑娘,咱们这里的吃食怎么样?跟北蛮的吃食很不一样吧?”他总想多了解她一些,话题找得有些笨拙。
柳如烟放下筷子,拿起绢帕拭了拭嘴角,才抬眼看他,声音依旧清冷:“食物不过果腹,各地风味不同而已。铭少爷若对北蛮风俗感兴趣,不如多看看地理志。”一句话,又把天聊得有些干巴。
苏微雨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好笑。萧铭的热情像一团火,而柳如烟则像一块冰,火想要融化冰,总得多费些功夫。萧铭讪讪地放下公筷,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桌上安静了一瞬。
苏微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到萧铭求助般飘过来的眼神,也留意到柳如烟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
恰在此时,侍女端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汤品,正是国公夫人特意吩咐厨房为今日准备的药膳——茯苓当归炖乌鸡,汤色清亮,香气中带着淡淡的药香。
苏微雨眸光微转,拿起汤匙,却没有先尝,而是转向身旁的柳如烟,声音温和:“柳姑娘,这汤闻着药香清雅,瞧着也滋补。我于药理只是略知皮毛,倒是想起你在伤病处时,对药材膳食颇为精通。正巧母亲今日安排了这道药膳,不知这茯苓当归的配伍,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寻常炖煮时,火候又该如何把握,才能既不失药效,又让汤水不显苦涩?”
她这番话,问得十分自然。既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点小尴尬上引开,聚焦到眼前实在的菜肴上;又将话题导向柳如烟擅长且熟悉的领域,给了她一个展示所知、从容接话的机会;同时,这请教本身也是对柳如烟能力的一种认可和尊重,符合她此刻作为府中客居、却曾有功之人的身份。
果然,柳如烟闻言,抬起了眼,她看向那盅汤,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专注,略一思索,便清晰地答道:“夫人客气了。这茯苓健脾宁心,当归补血活血,与乌鸡同炖,确是温补的上选。配伍上并无特殊禁忌,只是当归用量需适中,过多易使汤色发暗,药味过重。火候当以文火慢炖为佳,令药材滋味徐徐融入汤中,如此,汤色方能清亮,滋味醇厚而不苦涩。若怕药味,可在起锅前一刻加入少许枸杞与红枣,既能调和,亦增甘味。”
她语调平稳,所言条理分明,既解答了苏微雨的疑问,又给出了实用的建议,显示出扎实的见识。
国公夫人听了,微微颔首,对侍立一旁的嬷嬷道:“柳姑娘说得在理,记下了,往后府里做这类汤品,可按此斟酌。”
萧铭见话题被嫂子自然地接了过去,柳如烟也顺利开口,气氛重新融洽,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又有了笑容,接口道:“原来做汤还有这么多学问!看来好吃的东西,功夫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柳如烟这次并未回避,只是淡然应了句:“万物皆有其理。”
苏微雨微笑着舀了一小碗汤,先递给国公夫人,又为萧煜盛了一碗,自己才尝了一口,对柳如烟点头赞道:“果然如柳姑娘所说,汤味醇厚,药香恰到好处。”
萧煜在桌下轻轻握了握苏微雨的手,眼中流露出赞赏与温情。他知道,他的微雨,不仅有与他并肩的勇气,更有润物细无声的智慧。柳姨娘看在眼里,更是欣慰不已,觉得外甥女如今处事,越发有大家主母的沉稳风范了。宴席继续,气氛复归温馨自然。
国公爷话不多,只与萧煜喝了两杯,问了问军中后续事务的安排。柳姨娘则是满脸红光,看着苏微雨,又看看这和睦的家宴场景,时不时低头抹一下眼角,那是欣慰的泪光。
宴席结束后,众人散去。萧铭还想找柳如烟说些什么,柳如烟却已礼貌地告辞,翩然回了厢房。萧铭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转身去找萧风切磋武艺了。
月色下,萧煜与苏微雨并肩慢慢走回听竹苑。喧嚣散去,只余宁静。
“累了么?”萧煜问。
苏微雨轻轻摇头,仰头看他,眼中映着月色和屋檐下的灯火:“不累。只是觉得……像梦一样。”从边关的生死一线,到今日的族谱留名,正室加身,其中曲折,恍如隔世。
萧煜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不是梦。以后的日子,都是真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温柔,“镇国公世子夫人,镇北将军夫人,都是你。在我这里,”他拉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你只是我的妻子,苏微雨。”
苏微雨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眼中泛起暖意,用力回握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听竹苑就在前方,灯火温馨,那里有他们安睡的孩子,和即将开始的、崭新而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