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依旧在厂里做工,手下针线翻飞,比往日更沉静专注。只是午间歇息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望向村东头。周花挨着她坐下,递过半个烤红薯,悄声道:“还惦记呢?我方才瞧见了,你那好奶奶累得直捶腰,你那好叔叔瘫在砖堆旁像条死狗。该!”
李娇咬了一口红薯,甜糯温热,她摇了摇头:“不是惦记。只是觉得……像场梦醒了。”梦里有冰冷的索取和刺骨的嫌弃,如今醒来,虽然前路依旧是一个人,手里却实实在在地攥着自己的血汗钱,还有身边这些温热的目光。
胖婶子和李大虎硬着头皮干了七八日,叫苦连天,瘦了一圈。胖婶子几次想寻李娇闹,可李娇如今进出都有伴,在厂里更是被梁洁明里暗里护着,她根本近不了身。去寻理正哭诉,理正只捋着胡子:“当初白纸黑字按了手印,想反悔?那咱们就得先算算那一万八千文了。”
母子俩顿时哑火。
这日傍晚收工,李大虎累得几乎爬着回家,却见自家院门虚掩,里面传来胖婶子尖锐的哭骂声。他心头一跳,扒门一看,只见胖婶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哪个杀千刀的贼啊!我的棺材本啊!就藏在炕席底下,怎么没了啊!”
原来胖婶子这些年从李娇那里抠搜来的钱,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都攒成了几块碎银和几吊铜钱,偷偷藏在炕席下。今日回来想摸出来看看,求个心里踏实,却发现那破布包不翼而飞!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娇,可李娇压根没回来过。左邻右舍听了动静来看,眼神里都带着看热闹的讥诮,没一个人真心同情。
李大虎一听钱没了,如遭雷击,猛地冲进屋里翻箱倒柜,最后瘫在冰冷的土炕上,眼神空洞。没了钱,这苦力活又遥遥无期,他仿佛看到牢饭已经在向他招手。
胖婶子的哭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凉,却再也换不来李娇默默递上的铜板,也换不来邻里半分宽慰。她这才隐约明白,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如良心,比如情分,丢了,就真的很难再找回来了。而她和儿子往后在村里,怕是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
村东头,新学堂的墙壁正一砖一瓦地垒高,工匠们的号子声铿锵有力。李娇站在厂房的窗口,远远望着那渐渐成形的轮廓,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柔和而坚定。她轻轻摸了摸怀里收好的工钱,那里藏着她的未来,一个完全由自己挣来的、干干净净的未来。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泥土和新木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头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终于彻底松动了。
鑫驰日化的门口,传来一阵发疯的喊叫声:“李娇,你这个贼,给我出来!”
周花朝着门口扫了一眼,赶紧的跑了进去,小声的凑到了李娇的身边:“你快去门口看看,你奶奶又在门口叫唤呢?”
李娇沉吟了一下:“我奶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管他们了。”
李娇说了一句,也没有动弹,坐在工位上继续打包。
“我说你奶奶在外面骂你呢,让你出去呢,你再不出去,估计你奶奶就要杀进车间里来了。”周花见李娇没有什么动静,就上去又重复了一句,这一次,又加重了事情严重的口气。
这时候李娇才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车间里的员工得知胖婶子又来搞事,他们也都纷纷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梁洁听到胖婶子的声音,快步走了出来,朝着胖婶子喊道:“怎么的,这两天盖学校,你们是不够累还是怎么的,一大早的在我这里叫唤什么?”
胖婶子一脸的不屑:“怎么的,梁厂长,你们厂里的员工都变成了贼了,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就不怕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
梁洁就知道是什么事情:“我警告你,说别人是贼的时候最好还是掂量一下,不然的话,诬陷别人的话也是会坐牢的。”
“你吓唬谁呢,我放在炕上的银子没有了,不是李娇这个孽障还是谁?今日要是不把我的银子还回来,我就将这个李娇给卖了。”
李娇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了胖婶子的话,随后说道:“怎么的,我做了什么事情,奶奶竟然要卖我?”
“好啊,你这个小贱人总算是出来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来我们家将炕底下的银子给顺走了,我告诉你,那是你奶奶我的棺材本,现在就拿出来,不然,别怪我报官。”
梁洁冷哼一声:“这是将我的那一套也学了去,知道会报官了,只是无凭无据的,这就要报官了?”
梁洁不喜欢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情,但是李娇现在在上班,很久都没有回过家里了,再说,就算李娇回家的刷也不会回她家啊,看来,她要这个梁厂长,要为员工称撑腰了。
“奶奶,您这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的,我很久都没有回家了,再说了,我还回你们家做什么,凭什么说我偷了你们的银子,你们这是造谣!”
正在嚷嚷的时候,里正带着李大虎走了过来,李大虎低着头:“娘,这件事我们是误会了,里正刚才给我查清楚了,这件事是因为另有其人,而且那个人已经被里正给抓起来了,我们的银子已经找回了。”
里大虎竟然没有说出这个贼是什么人,李娇却好奇的问道:“二叔,这个贼是什么人,你们以后出门干活的时候,最好将门锁好了,别让贼偷了,再跑来找我。”
说完,胖婶子转身就要离开。
梁洁却上前一步,笑嘻嘻的说道:“胖婶子,这么折腾一下就完事走人了,事情就这么的简单?”
胖婶子一脸的不服气,双手插在腰间:“怎么的,你难道是要这个做奶奶的给孙女道歉不成?”
“哦,奶奶能犯错,就不能道歉了,这是什么逻辑,再说了,平白的冤枉自己的孙女是贼,就转身要走,你别忘了李娇可是我们鑫驰日化的骨干管理,你这么诬陷她,我们鑫驰日化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