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看县令,而是再次面向皇后,眼中含着悲愤却倔强的泪光,“娘娘,民妇不知什么画像,更不知为何有人处心积虑要污蔑我儿。我只知道,我儿萧墨,自小懂事,孝顺父母,疼爱弟妹,与乡邻和睦。他凭着自己的力气和头脑,走南闯北,吃过无数苦头,与家人齐心,研制出美颜霜,创办这‘鑫驰日化’。厂子里每一文钱,都沾着我们一家人的汗水,记录在清清楚楚的账本上,娘娘随时可查!”
她指向身后虽然紧张却挺直脊梁的方圆、大凤,以及那些面露愤慨的帮工:“这厂子能有今天,不是我赵家一家之功,是芙蓉镇众多乡亲帮衬的结果!我们雇佣女工,给付公道工钱,救济孤寡,年前还捐钱修了镇口的石桥!这些,娘娘都可派人去问,去查!若因我儿不在家,因小人几句构陷,便要定我们的罪,夺我们的厂,民妇……死不瞑目!”
最后四个字,梁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钉子,牢牢钉在地上,也钉在皇后和郑县令的脸上。
那是一个母亲守护孩子、一个劳动者守护心血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勇气。
皇后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在梁洁倔强的面容、方圆紧握的拳头、大凤愤怒的眼神以及周围百姓隐隐流露出的同情与不平上缓缓扫过。
陆江见势,按捺不住跳了出来:“皇后娘娘,别听这老虔婆胡说!萧墨他根本就是……”
“闭嘴!”皇后忽然冷叱一声,凤目含威,吓得陆江腿一软,差点跪下。
皇后缓缓起身,走到梁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半晌,皇后才幽幽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有几分胆色。”
她转身,对郑县令淡淡道:“郑县令,你所谓的举报,单凭一个赌徒亲族的一面之词和一张不知真伪的画像,未免草率。皇家血脉,事关重大,岂容儿戏?此事,本宫自有计较。”
郑县令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娘娘,下官,下官也是……”
“够了。”皇后打断他,“今日是来看美颜霜的,不是来听你断案的。梁厂长,带路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清清白白、勤勤恳恳’办起来的厂子,究竟如何。”
梁洁心知危机未除,皇后的话留了极大的余地。
但眼下,她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她用力抹去眼角渗出的泪,再次挺直腰板:“是,娘娘这边请。民妇一定让娘娘看得明明白白。”
她领先半步引路,步伐沉稳。
阳光照在她花白的鬓角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
她知道,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倒下。
皇后娘娘走在最前面,鑫驰日化的门口整齐的排成两行,都是鑫驰日化的员工,他们身穿工装,看到皇后娘娘整齐行礼,并齐呼:“娘娘吉祥!”
如此的阵势,就是连宫中都很少见到这样的整齐?
走进车间,给人一种干净整洁,并且散发着一阵香气,车间分为左右两半,左边是机器,右边是工作台,墙壁上整齐的贴着员工守则和优秀员工评选等。
角落里还有一台饮水机,这是梁洁专门从外面买回来,方便员工在上班的途中饮水买的,她朝着周花使了使眼色,周花立即倒了一杯茶,给了梁洁,梁洁将这杯热茶恭敬的递给了皇后娘娘。
“娘娘,您尝尝老妇自己研制的茶叶,感觉如何?”
梁洁稳稳地接过周花递来的茶杯,双手奉与皇后。
茶汤澄澈,袅袅热气中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花果与草本的独特清香,沁人心脾。
皇后接过,略略垂眸,轻嗅茶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浅浅啜饮一口。
茶水入口微甘,回味清润,与宫中惯用的贡茶风味迥异,却别有一种山野自然的灵韵。
“此茶清奇,是何方所产?本宫似乎未曾尝过。”皇后放下茶杯,语气稍缓。
梁洁恭敬答道:“回娘娘,此非名茶,乃是民妇闲暇时,采摘后山几种野茶嫩芽,佐以自种的薄荷、金银花,再调入少许晒干的橘皮与野蜂蜜,反复试验炒制而成。想着工人们劳作辛苦,喝点这个能生津解乏,清热祛火。娘娘若不嫌弃粗陋,民妇稍后包一些让娘娘带回宫中品鉴。”
皇后不置可否,只道:“你有心了。继续带路吧。”
梁洁引着皇后一行人穿过忙碌而井然有序的生产车间。
女工们身着统一的浅蓝色工装,头戴同色布帽,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有的在精确称量原料,有的在小心调配膏体,有的在仔细灌装入瓶,有的在粘贴标签。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动作熟练,见到皇后经过,也只是稍稍停手,颔首致意,旋即继续工作,并未引起大的骚动。
整个车间弥漫着淡淡的、令人舒适的香气,地面洁净,工具摆放整齐,墙上不仅贴着章程,还有每月“卫生标兵”、“效率之星”的红榜,以及一些鼓励互助、勤俭节约的标语。
皇后边走边看,偶尔驻足观察女工的操作,或拿起半成品细闻。
她注意到,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女工,手指虽粗糙,动作却格外沉稳精准;
也有几个看似怯生生的小媳妇,在同伴的低声指点下,渐渐上手。
车间一角,甚至还设有一个小小的“识字角”,放着几本简单字帖和算盘,供休息时学习。
“这些女工,都是附近村镇的?”皇后问道。
“正是。”梁洁点头,“大多是家境贫寒或守寡在家的妇人,出来讨生活不易。民妇这里,工钱按件计,多劳多得,也管一顿午饭。逢年过节有些米面心意。她们有了收入,在家里的腰杆也直了些。”她指着一位正在认真检查瓶盖密封性的妇人,“那是周花,丈夫前年挖矿没了,带着两个半大孩子,以前全靠娘家接济,如今已是咱们厂的熟练工,上月还拿了‘质量奖’。”
皇后默默听着,目光在那位名叫周花的妇人略显沧桑却专注的脸上停留片刻,未发一言,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