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嘴角微微抽搐,知道周婉在演自己。
为首大汉再也忍不住,直接大吼一声,
“兄弟们上!抢了钱财,再把那小娘子带回去做压寨夫人!至于这男的,宰了!”
七八人当即挥舞着武器,嗷嗷叫着冲杀上来。
陈渊轻啧一声,周婉的恶趣味实在是太重了,这明显是在戏弄自己。
他虽是这样想,可手上动作并不慢,腰间横刀瞬间出鞘,寒光闪过,刀法凌厉。
惨叫声接连响起,鲜血飞溅!
不过片刻功夫,七八名贼人便尽数倒在血泊中,无一生还。
“娘子这下可满意了?”
陈渊语气无奈道。
周婉掩嘴轻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夫君刀法精妙,护妻有方,为妻很是欣慰呢。”
陈渊叹着气收起刀,不再理会她的调笑,继续前行。
周婉宛若踏青闲游的小媳妇,慢悠悠跟在陈渊身后,从容不迫地踏过血泊中的遍地尸骸。
她凝视着陈渊稳健的步伐,忽然想起方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半步。
动人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白河村。
六十年过去,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房屋翻新重建,道路扩宽,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初的村庄格局。
村口有些年轻人聚在一起闲聊,看到一袭红裙的周婉款款走来,顿时眼睛发直。
可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陈渊腰间那把沾着血迹的横刀,又顿时蔫了下去,纷纷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而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过。
他无意间抬眼瞥见周婉的面容,瞳孔骤然收缩,竟然直接被吓得昏厥过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重复道,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旁边的村民一阵慌乱,连忙去搀扶老人。
周婉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昏厥的老人,又缓缓扫过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她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但眼底深处的怨毒,却没有丝毫消退。
六十年的时光冲刷了村庄的面貌,却未能冲刷掉她心中的恨意。
陈渊注意到这一幕,看了眼槐树下的骚动,又看了眼周婉。
他心中清楚,这倒霉老头应该是认出周婉了。
突然看见六十年前死去的冤魂,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任谁都会直接吓懵的。
周婉再度迈动脚步,向着记忆中村正的家走去。
陈渊默默跟上。
如今的村正家是一座颇为气派的青砖瓦房,在村中很是显眼。
周婉没有丝毫客气,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个须发发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眯起昏花的老眼看向来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周婉的面容上,老村正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缓了好一会儿,老人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着周婉,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周......周姐姐,真、真的是你?”
周婉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怀念,
“六十年了,当年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拖着鼻涕、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稚童。如今,也老成这样了。”
老村长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看着周婉六十年不变的容颜,不知是恐惧还是感慨,
“是我,狗娃子......周姐姐,你......你没变,你一点没变......”
随后,他目光缓缓看向周婉身边的陈渊,眼神中带着些询问。
可周婉并没有给他介绍陈渊的想法,只是平静开口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来叙旧的,告诉我,当年那个人......白河村原来的村正。王富贵,他在哪里?”
王富贵?
陈渊目光闪烁,就是这个人把周婉害成如今这个惨样,家破人亡,六十年间不得安宁。
老村长闻言,脸上浮现几分轻松,仿佛他早有准备。
或者说,这几十年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已经在他心底翻滚了无数遍。
今天,终于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周姐姐,当年王富贵那个畜生在事发后,卷走了村里不少钱财,连夜跑了。官府通缉过他,但没抓到......”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打听。”
“直到二十年前,我有一个走南闯北的远亲,终于在青阳县城......看到了他!他没死!他改名叫王福,在青阳县城西街开了一家名叫‘金玉堂’的武馆!”
“青阳县城......金玉堂......”
周婉低声重复着,声音宛如凛冽寒冬。
轰!!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一股滔天的怨气冲天而起!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大雨连绵!
周婉仰起头,望着老天,忽然发出一阵凄厉却又带着无尽快意的长笑,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笑着笑着,两行血泪滑落,在她绝美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在近乎癫狂的快意褪去后,涌上周婉心头的却是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因为她背负着规则,哪怕找到了仇人的踪迹,她也无法离开这片区域,去往青阳县城。
复仇的希望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待她平静下来后,抬眼看向陈渊,目光复杂,
“狗娃子,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这个人说。”
老村正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周婉躬身行了一礼,便蹒跚离去,将庭院留给两人。
陈渊看向周婉,对于她想说的话,心中有些猜想。
也许她没有办法去那青阳县城,因此想要拜托自己......
周婉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平静开口,
“夫君,你猜的没错,我离不开那座宅子。之所以能来这白河村,还是因为回门的习俗契合了规则,而你......”
她顿了顿,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陈渊。
陈渊愣了一瞬,然后脸色骤变,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是的,你也一样离不开。从我们拜完天地的那一刻起,你也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陈渊闻言如遭晴天霹雳。
怪不得自己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大宅,最终都会回到那扇漆红大门前!
他脸色越发难看。
老赵此时还生死未卜,自己却要永远被困在这里?!
他艰难开口道,
“难道什么法子都没有?”
周婉上前一步,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有,只要我死了,这规则便会消散。”
“王富贵害我家破人亡,让我化作孤魂野鬼,受六十年规则束缚,日日承受怨念啃噬。”
“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师傅不惜以身犯险地逃出宅院。”
“我想求你,帮我杀了王富贵,了结这六十年的血债。”
陈渊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可以就此消散,只要他能够帮她复仇。
他是她等了六十年唯一的机会。
“......我可以帮你。”
没有过多思索,陈渊便沉声答应下来。
他本就对这种恶人的所作所为厌恶至极,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他脱离规则的法子。
周婉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悲哀,
“空口白话的承诺,是靠不住的。这世道,我见得多了。”
“我需要一个‘债’,一个你非还不可的‘债’。”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陈渊的额头,
“我周婉此生,别无长物,唯有这父母所赐、未曾玷污的身子,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