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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这一日:圣人皮,鬼画符

    秦王朱樉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

    咕咚。

    喉结滚动。

    这位在西北杀人当切菜的藩王,吞一大口唾沫。

    “老三。”朱樉嗓子眼发干:“完事了?”

    晋王朱棡此刻死死盯着孔府那两扇大开的朱红正门。

    “几千张嘴,几百号人。”朱棡指尖在桌面上扣得发白:“孔家那点肉,不够分的。”

    燕王朱棣没说话。

    “下去。”

    朱棣转身往楼下走。

    “老四你不想活了?”朱樉一把扯住他的蟒袍袖子,眼珠子瞪圆:

    “那是暴民!刚尝了血腥味的暴民!这会儿进去,他们连咱们一块嚼!”

    “二哥。”

    朱棣停步,回头。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片死寂的沉。

    “这火是我们点的,要是咱们不露面,这火能把天烧穿。再说……”

    他推开朱樉的手。

    “我也想瞧瞧,这圣人府邸里头,到底藏着什么让活人变鬼的玩意儿。”

    ……

    长街上。

    三千燕山铁骑勒马伫立。

    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铁在青石板上刨出一串火星。

    马背上的悍卒们握着缰绳,手心全是腻滑的冷汗。

    没人敢动。

    朱棣走在最前,朱樉和朱棡跟在左右。

    并没有想象中的围攻。

    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或是蹲在墙根,或是靠着石狮子。

    有的在发呆,有的用袖口擦嘴角的红渍,还有的闭着眼,一脸满足地晒太阳。

    刘老汉就坐在那高高的门槛正中间。

    那条残腿伸直了,另一条腿蜷着。

    那根沾满脑浆和碎发的哨棒断成两截,被他扔在一边。

    老头嘴里叼着根牙签——那是从紫檀木家具上掰下来的木刺。

    看见三个穿着蟒袍的王爷走过来,刘老汉没动。

    甚至连那条残腿都没收回来。

    “饱了?”朱棣站定,低头问。

    刘老汉掀起耷拉的眼皮。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敬畏,只有一种吃饱后的慵懒,还有大仇得报后的空空荡荡。

    “饱了。”

    刘老汉拍拍那层干瘪的肚皮,那里现在鼓得吓人。

    “这辈子的租子,都在肚里头了。”

    朱樉胃里一阵抽搐,差点把刚吃下去的烧鸡吐出来。

    他下意识要把刀拔出来。

    “王爷把刀收收。”刘老汉咧嘴,牙缝里全是暗红色的丝:“咱是百姓,不是土匪。冤有头债有主,吃饱了,就不闹了。”

    朱棣按住朱樉拔刀的手,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

    门外是人间。

    门里是屠宰场。

    地上铺着厚厚的碎瓷片、撕烂的字画、踹断的桌腿。

    价值连城的宋代瓷器成了垃圾,唐人的字画混着泥浆被踩得稀烂。

    但尸体不多。

    或者说,完整的尸体不多。

    几根白森森的骨头棒子扔在名贵的地毯上,上面连点肉丝都没剩下。

    朱棡弯腰,从血泥里抠出半块玉佩。

    羊脂白玉,上面刻着个“礼”字。此刻这个“礼”字上糊满了一层黑紫色的浆。

    “斯文扫地。”朱棡把玉佩随手一扔,啪嗒一声脆响:“不过这地扫得倒是干净。”

    几个燕山卫亲兵从后堂跑出来,脸色煞白。

    “王爷!”

    领头的百户话都说不利索:“后面……后面有个院子。您几位……最好去瞅一眼。”

    “出息!”朱樉一脚踹在那百户屁股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丘八,这点场面就尿裤子?”

    那百户挨了一脚也不敢躲,只是在那哆嗦:“不是死人。王爷,那是……那是……”

    他嘴唇动了半天,没吐出个囫囵词。

    朱棣没废话,拔腿往后堂走。

    穿过一片狼藉的前厅,越过被砸烂的回廊。

    最深处,有个极幽静的偏院。

    月亮门紧闭,墙头探出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

    院子里飘出一股味儿,不是血腥气,是一股子极淡、极雅致的瑞脑香,混着某种刺鼻的药水味。

    朱棣推门。

    吱呀。

    院子不大,铺着整齐的青砖。

    几棵老银杏树遮天蔽日,树下摆着几张宽大的红木案台。

    很雅致。

    如果不看那些晾衣架的话。

    院子里拉着十几根细绳,竖着木架子。

    架子上绷着一张张又薄又透的东西,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晃荡。

    阳光透过去,那东西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淡黄色。

    上面用极细的工笔,画着山水,画着仕女,画着花鸟。

    “这孔家老儿还挺会玩。”

    朱樉大步走进去,大大咧咧凑到一个架子前,脸快贴上去:“这是啥纸?韧性这么好?这画工也不赖,这墨色晕得……”

    他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要去摸那幅“画”。

    “别碰!”

    朱棡的声音尖利。

    朱樉的手僵在半空:“咋了老三?一幅画而已,虽然孔家不是东西,带回去挂王府里也算个战利品……”

    “那是皮。”朱棡死死盯着那幅画。

    朱樉一愣:“废话,羊皮纸嘛,我也见过……”

    “没毛孔。”

    朱棡走到另一个架子前,仔细端详,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牛羊皮都有毛孔,这上面没有。而且这纹理……”

    他伸手指了指画的边缘。

    那里有一块没裁剪干净的皮肉,带着一个淡淡的、粉色的肉块。

    朱樉整个人僵在那。

    他的手距离那张皮只有半寸。

    下一秒,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手。

    “呕——!!!”

    这位也是见过尸山血海的秦王,扶着旁边的树,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柴房角落传来响动。

    “滚出来。”朱棣手按刀柄。

    柴房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爬出来。

    “王爷!王爷救命!我是府里的管事!我是读书人!”

    那管事跪在地上,脑袋把青砖磕得砰砰响:“下官知道地窖在哪!知道金子藏哪!只要王爷饶命,下官全招!”

    朱棣没理会,下巴冲着满院子飘荡的“画”扬了扬。

    “这是什么?”

    管事愣了一下。

    他抬头,看见朱棣并没有马上动手的样子,以为这位王爷是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脸上那种惊恐瞬间没了,换上一副行家特有的谄媚。

    “王爷好眼力!”

    管事爬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孔府的体面人:“这是我家公爷的私藏,叫‘美人灯’。”

    “美人灯?”朱棡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是是是。”管事走到一幅画前,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那张皮:

    “这选材极讲究。得是二八年华的处子,皮肤得白,不能有一点疤。还得是活着的时候……”

    他比划一个剥离的手势。

    “得整张剥,这时候人不能死,血气还在,皮色才红润。剥下来药水泡七天,去油,再请江南的圣手,趁着皮没干透,把这山水画上去……”

    管事说得眉飞色舞,指着一副《春江花月夜》:“您看这幅,用了两个雏儿的皮拼的,接缝处用的苏绣手法,天衣无缝……”

    那个管事还在滔滔不绝。

    他手指在那张透着粉色的人皮灯面上比划,脸凑得很近,全是行家鉴宝的得意劲儿。

    “王爷您上手摸摸,这叫‘桃夭’。为了留住这口鲜气儿,剥的时候讲究极了,得从头皮开个口子,趁人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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