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科尔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高猛和秦峰的枪口,落在江远脸上。
观光厅里只有风声,从被炸开的防火门外灌进来,吹动他西装的衣角。
“你比我预想的,”他开口,声音平稳,“来得快了一点。”
高猛的食指压在扳机上,手臂肌肉绷紧。
“亚历山大·科尔,你被捕了!”
亚历山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看高猛一眼。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江远身上。
“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像一个好奇的学生。
江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枪口稳定,对准亚历山大的心脏。
“解除会场的装置,你还有机会。”江远说。
亚历山大笑了一下。
他走到弧形的落地窗前,背对三人,张开双臂。
仿佛要拥抱脚下这座由灯火构成的城市。
“机会?”他重复着这个词。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窗外最亮的一片区域,那是峰会主会场的方向。
“你看这繁华。”他说。
“我看到的却是脓疮。”
他收回手,缓缓转向江远,目光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清醒。
“而我,只是一个想挤掉脓血的外科医生。”
“我的手术,会很痛,但有效。”
“你是个疯子。”秦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疯子?”亚历山大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醒。我看到了病灶,而你们,只沉迷于维持表面的健康。”
他开始在观光厅里踱步,无视三支对准他的枪。
“你们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
“是人类的数量太多了。太多愚蠢、贪婪、自私的个体,像病毒一样消耗着地球的资源,制造着无尽的垃圾和仇恨。”
“战争、瘟疫、饥荒,这些曾经是地球的免疫系统,用来清除多余的病毒。”
“但现在,科技让这些系统失效了。人类的数量爆炸式增长,地球的病情在急剧恶化。”
高猛的额头渗出汗水。
“所以,这就是你屠杀平民的理由?”
“屠杀?”亚历山大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我从不屠杀。我只是在进行一次精准的、必要的‘人口优化’。”
“我挑选的,都是那些位高权重,却对世界毫无贡献的寄生虫。以及那些为他们欢呼的,麻木不仁的观众。”
“他们的死亡,是为了给这个世界腾出空间,让它重新呼吸。”
江远始终沉默着,只是听着。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亚历山大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词。
他在拖延时间。
江远的耳机里传来周怀安的声音。
“防化小组已经进入后台,正在搜索!”
江远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的家人呢?”江远突然开口。
“他们也属于需要被‘优化’的那部分吗?”
亚历山大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观光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那种学者般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变得有些不同。
“我曾有个女儿。”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喜欢在河边画画。那时候,我们家门前的那条河很干净。”
“后来,一家生产农药的化工厂建在了上游。他们有政府颁发的所有许可证,他们的报告说,所有的排污都符合最高标准。”
高猛和秦峰对视一眼,握枪的手更紧了。
“河水开始变色。鱼死了,浮在水面上。然后,我女儿得了病,一种罕见的血液病。”
“医生说,病因是长期接触水中的某种有毒化学物质。”
“我去找律师,找记者,找官员。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亚历山大走到江远面前,距离不到五米。
他直视着江远的眼睛。
“我换来的是一份伪造的环保报告,化工厂律师的警告信,还有警察局的驱逐令。”
“他们说我妨碍公务。”
“我女儿死在病床上那天,我看着她的眼睛。她在发抖,她问我,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亚历山大伸出自己的手,看着手心。
“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法律、规则,不是用来保护我们的。”
“它是用来保护那些真正的病毒的。”
“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遵守它们的规则。”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世界治病。”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江远,目光里有一种灼人的火焰。
“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权力。”
“是为了净化。”
“是为了确保,再也不会有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问出那样的问题。”
他向江远走近了一步。
“你呢?江警官。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保护那些制造污染的资本家?还是保护那些签署伪造报告的官员?”
“你和我,其实是同一种人。我们都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病。只是,你选择给病人吃止痛药,而我选择切除肿瘤。”
江远的耳机里,周怀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焦急。
“演讲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了!张博他们还没找到!”
江远看着眼前的亚历山大。
他能从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破碎的灵魂。
“你错了。”江远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保护的,是那个可能会去河边画画的孩子。”
“是那个相信父亲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用你女儿的死,作为你屠杀别人的借口。你才是对她最大的背叛。”
亚历山大的瞳孔猛地收缩。
江远的话,像一把刀,插进了他用理论构筑的坚硬外壳。
观光厅的气氛,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点。
亚历山大突然笑了。
他摊开自己的左手。
一个黑色的,比车钥匙略大一点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上面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一个引爆器。
“现在,你理解我的慈悲了吗?”他平静地问。
几乎在同一瞬间,江远的耳机里,防化专家张博的声音穿透电流,带着嘶吼和绝望。
“报告!装置不止一个!它们被串联在一起,遍布整个会场的中央空调通风系统!我们拆不过来!请求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