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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驱狼吞虎

    大荔戎游骑出现在白羊部旧地的消息,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溅入一滴冷水,瞬间在北疆炸开。原本因内部冲突而剑拔弩张的浑邪部与赤牙部,几乎同时收敛了锋芒,不约而同地将兵力收缩至核心领地,紧张地注视着西方。草原上空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连迁徙的候鸟都仿佛绕开了这片空域。

    郇阳城头,秦楚听着黑豚的最新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大人,据轻骑哨观察,出现的大荔戎游骑约三十余骑,装备精良,马术精湛,在白羊部旧地稍作探查后便向西退去,并未深入。但其出现本身,已让林胡诸部风声鹤唳。”黑豚沉声道,“另外,兀朮残部似乎趁此机会,再次隐匿行迹,不知所踪。”

    “兀朮倒是溜得快。”秦楚冷哼一声,“大荔戎此番前来,规模不大,更像是前锋斥候,意在探查虚实。真正的威胁,还在后面。”

    他沉吟片刻,问道:“挛鞮部那边有何反应?”

    “阿勒坦王子言,其父汗已下令部落戒备,并向西面派出了更多哨探。他私下透露,挛鞮部内部对于是否与郇阳进一步合作,分歧仍存。部分长老认为大荔戎势大,不宜此时与林胡交恶的势力(指与郇阳结盟可能触怒林胡)走得太近。”

    秦楚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草原部落崇尚实力,在大荔戎的兵锋威胁下,挛鞮部的犹豫实属正常。

    “无妨。”秦楚语气平静,“既然他们犹豫,那我们便帮他们下定决心,也让这北疆的水,再浑一些。”

    他看向韩悝(法曹)与黑豚:“我们此前散播的,关于兀朮欲引大荔戎东进、并许诺瓜分林胡利益的流言,可以再添一把火。不仅要让浑邪部和赤牙部知道,更要让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小部落,乃至挛鞮部内部所有头人知晓。”

    韩悝(法曹)立刻领会:“大人的意思是,将兀朮描绘成一个为求自保、不惜引狼入室、出卖所有草原同胞的叛徒?以此激化林胡内部对其的仇恨,同时暗示与兀朮有牵连者(指曾收留或与兀朮接触过的部落)皆不可信?”

    “正是!”秦楚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不仅要让兀朮成为公敌,还要让怀疑的种子在所有部落之间生根发芽。尤其是浑邪部与赤牙部,他们之前都与兀朮有过接触,互相猜忌必然更深。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可能被兀朮蛊惑,都可能为了利益与大荔戎勾结!”

    此计可谓毒辣,旨在彻底瓦解北疆各部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使其在大敌当前时仍无法团结一致。

    “另外,”秦楚对黑豚道,“让我们的人,伪装成不同部落的牧民或溃兵,在浑邪部与赤牙部势力交错的区域,制造几起小规模的‘冲突’,劫掠些牛羊,留下些指向对方的‘证据’。不必造成太大伤亡,但要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和愤怒。”

    他要火上浇油,让林胡内部的矛盾在大荔戎的外部压力下,非但不能缓和,反而加速爆发。

    “末将明白!”黑豚心领神会,这类任务对于经验丰富的斥候而言并非难事。

    命令迅速下达。无形的信息战与低强度的代理人冲突,在广袤的北疆草原上悄然展开。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恐慌与猜忌在部落间滋生。浑邪部与赤牙部本就紧张的关系,在几次莫名的“边界冲突”后,几乎降至冰点,双方巡逻队相遇时,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而挛鞮部内部,主张与郇阳合作、借助其物资稳固防御的一派,与主张严守中立、避免引火烧身的一派,争论也愈发激烈。阿勒坦传来的消息显示,其父汗的态度在天平上微微摇摆,但倾向于合作的一方似乎正逐渐占据上风,毕竟郇阳实实在在的盐铁供给,远比兀朮的空头支票和未知的大荔戎威胁来得可靠。

    就在北疆暗流汹涌之际,派往西方探路的斥候,历经数月艰辛,终于带回了第一批消息。

    两名斥候一人安全返回,另一人则永远留在了西行的路上。返回的斥候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却带回了珍贵的西行见闻。

    “大人,”斥候的声音因疲惫和激动而沙哑,“西行五百里,群山阻隔,河谷交错,部落星罗棋布。较大的部落有三,分别为‘黑水部’、‘秃发氏’与‘白马羌’。其中黑水部与秃发氏为争夺一处盐泉,争斗多年,仇恨极深。白马羌则相对封闭,少与外界往来。我等携样品与黑水部一小头领接触,其对我郇盐品质惊为天人,对铁器亦极感兴趣,愿以良马、皮毛交易,并暗示若我能助其对抗秃发氏,价格可再议!”

    消息传来,书房内众人精神皆是一振!西进之路,虽险阻重重,但确实存在巨大的机遇!黑水部与秃发氏的世仇,更是可供利用的绝佳切入点!

    “好!辛苦了!下去好生休养,重赏!”秦楚难掩喜色,亲自扶起斥候。

    他看向舆图上标注的黑水部与秃发氏位置,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北疆在驱狼吞虎,西边亦可借力打力。

    “看来,我们的西进策略,需要稍作调整了。”秦楚对韩悝(麾下)与庚说道,“首批交易对象,可定为黑水部。不仅交易盐铁,或可……有限度地提供一些军事建议,或者,几架经过‘特殊处理’的、射程稍近的弩机?”

    他要让西边的部落也卷入场纷争,让郇阳的影响力,随着商路与谋略,悄然向西渗透。

    北疆风起云涌,西边曙光初现。秦楚稳坐郇阳,手持无形之线,牵引着各方势力。他深知,在这大争之世,唯有主动布局,方能于乱局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遇,将郇带向更远的未来。而“驱狼吞虎”之策,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五十八章西出阳关

    北疆的局势在大荔戎的阴影与秦楚暗中推动的“驱狼吞虎”之策下,愈发波谲云诡。然而,郇阳的重心,却随着西方探路者带回的消息,悄然发生着倾斜。相比北方林胡诸部间的猜忌与混乱,西方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土地,更让秦楚看到了破局的关键。

    书房内,油灯的光芒映照着秦楚与几位核心幕僚凝重的面孔。舆图上,代表黑水部与秃发羌的区域被重点圈出,其间标注着“盐泉之争”的字样。

    “黑水部与秃发羌世仇,此乃天赐良机。”秦楚手指敲击着舆图,“若能助黑水部压制秃发羌,则我郇阳西进之门可大开。然,如何助?助到何种程度?需仔细斟酌。”

    韩悝(法曹)沉吟道:“大人,直接派兵介入,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且易暴露我方虚实,引火烧身。下官以为,当以‘器’与‘策’助之,而非以‘兵’助之。”

    “韩子所言甚是。”秦楚赞许道,“所谓‘器’,乃精良之盐铁,或可包括少量非制式、射程稍逊之弩,使其在局部冲突中占据优势。所谓‘策’,则是利用其世仇,提供分化瓦解、借力打力之谋略,令其自相消耗,愈發依赖我方。”

    他看向庚:“工正司可能在不泄露核心技艺的前提下,制作一批工艺尚可、但关键部件易于损耗、且无法被轻易仿制的弩机?数量不需多,十架即可。”

    庚略一思索,答道:“可仿林胡箭簇形制,制作弩臂稍短、射程控制在百步之内的轻弩,其核心机括可用特定热处理,使其在频繁使用后易于崩裂。外表打磨光滑,看似精良,实则……嗯,颇为耐用。”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甚好!便依此办理。”秦楚点头,又对韩悝(麾下)道,“选派一名机敏善辩、通晓羌戎风俗之人,携带十架特制弩、百斤精品郇盐及部分铁器样品,随同返回的斥候再赴黑水部。其使命有二:一,促成首批正式交易,换取良马;二,以‘友邦顾问’之身份,为黑水部对抗秃发羌,‘略尽绵力’。”

    他特意强调了“略尽绵力”四字,意味着提供有限的、不直接卷入核心冲突的帮助,主要是策略建议和情报支持。

    “人选方面,”秦楚补充道,“可从学馆政事科或军谋科中,挑选胆大心细、头脑灵活者。此行亦是历练。”

    “下官这就去办。”韩悝(麾下)领命。

    就在郇阳紧锣密鼓地布局西方之时,北方的挛鞮部终于传来了明确的合作意向。或许是迫于大荔戎的压力,或许是郇阳持续供给的盐铁物资展现了诚意,挛鞮部大汗正式同意与郇阳建立“友好互市”关系,并默许在边境指定地点,由郇阳派遣工匠,协助其修建一座小型、但更坚固的营垒,以为共同防御之基点。

    消息传来,郇阳上下为之振奋。这意味着,郇阳在北疆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盟友,战略态势大为改善。

    秦楚当即下令,由工正司派遣一支精干小队,携带“赤磐”烧制技术与部分材料,前往挛鞮部指定地点,指导营建。同时,加大与挛鞮部的贸易规模,尤其是战马交易。

    “北守西进,双管齐下。”秦楚对韩悝(法曹)道,“北方稳住挛鞮部,可牵制林胡,缓冲大荔戎威胁。西方打开商路,则可广辟财源,结交远盟。此乃郇阳未来数年之基。”

    秋深时节,郇阳派往黑水部的使者队伍,携带着特制的弩机与贸易样品,在一队精锐轻骑的暗中护送下,悄然西出阳关(泛指郇阳西境关隘),消失在苍茫群山之中。与此同时,北上挛鞮部的工匠队伍也已出发,标志着郇阳的触角正式向两个方向延伸。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郇阳东西并进,看似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南方再生波澜。

    潜伏在魏国边境的细作传回紧急密报:魏国西河守魏申,近日以“巡边肃匪”为名,调动约三千“武卒”,进驻距离郇阳仅两百余里的“棘蒲”城,其兵锋所指,不言而喻。同时,魏国朝堂上有大臣建言,言“郇阳秦楚,桀骜难驯,坐拥盐铁之利,结交胡戎,恐成北疆之患,宜早图之”。

    “魏申……终究是忍不住了。”秦楚看着密报,眼神冰冷。他知道,随着郇阳实力的增长和影响力的扩大,与魏国的冲突几乎不可避免。魏申此次陈兵边境,既是威慑,也可能是在寻找动手的借口。

    “大人,魏军来者不善。我们是否要收缩兵力,加强南线防御?”黑豚请命。

    “不。”秦楚摇头,“此时示弱,反会助长其气焰。棘蒲距我两百余里,其间尚有山地阻隔,魏申不敢轻易大军深入。他此举,更多是试探与施压。”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南线照常戒备,无需过度紧张。但需加派斥候,严密监控魏军动向。另外,让我们的‘宣法队’和贸易队伍,照常前往与魏国接壤的边境狄人部落,态度要更从容。我们要让魏申看到,郇阳并未因他的兵锋而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同时,将魏军陈兵棘蒲、意图对郇阳不利的消息,‘无意间’透露给北面的挛鞮部和西面的黑水部知道。”

    韩悝(法曹)立刻明白了秦楚的用意:“大人是想借外部之势,反制魏国?让挛鞮部和黑水部意识到,若郇阳有失,他们将失去重要的物资来源和潜在盟友?”

    “不错。”秦楚颔首,“魏国虽强,亦需顾忌北疆与西陲的变数。我们要让魏申知道,动郇阳,并非只需面对一座边城,还可能引发一连串他未必愿意看到的连锁反应。”

    西出的使者已踏上征途,北方的盟友初步稳固,南方的强敌虎视眈眈。秦楚立于郇阳城头,环视四方,心中并无畏惧,唯有纵横捭阖、落子无悔的决绝。这战国棋局,他既要守得住郇阳这片基本盘,更要敢于将棋子投向外部的广阔天地。西出阳关的使者,带去的不仅是货物与谋略,更是郇阳敢于突破困局、走向未来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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