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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宿舍二

    话音未落,三个消失的舍友竟赫然出现在门口,堵住了去路。陈道远仰天长叹“老天爷不长眼啊!”只见这三个家伙脚不沾地,飘在半空,分明已是死物。

    “老三,命真硬啊,这都死不了。”是萧云的声音,却不见他嘴唇开合。

    “少废话!宰了他,完成任务,咱们也能脱离这鬼地方了。”宇文丰依旧暴躁如雷,只见他头发脱落殆尽,浑身的皮肤膨胀如白皮球,猛地朝陈道远扑来。霎时间白烟四起,宇文丰发出凄厉惨叫,踉跄后退,身上还缭绕着暗红色的鬼火。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三只恶鬼如遭雷击,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陈道远夺门而出,冲回五楼宿舍,立即贴上刘悦给的符咒。

    摸出手机想联系刘悦,可时间已到深夜,只得作罢。他编辑了一条定时短信“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没死...能做我女朋友吗?”

    发完短信,陈道远又在门口摆上桃木门槛,这才退回屋内,严阵以待。

    门外万籁俱寂,连平日里挑灯夜战或起夜的同学都不见踪影。唯有沙沙雨声,和应急灯幽幽的绿光,宛如恶鬼窥视的眸子。

    陈道远倚墙沉思,这三个鬼舍友,想必就是之前吓唬我的那只鬼所化,何必分身三人?”

    走廊的照明灯诡异地闪烁起来,地面也升腾起阵阵雾气,呈顺时针方向旋转掠过每一间寝室。

    三鬼结伴而行,自东向西逐屋搜寻,却一无所获。行至隔壁寝室时,它们驻足凝视,室内温度顿时骤降,陈道远屏息凝神,紧闭双唇。

    在三鬼眼中,这里不过是一面普通的墙壁,紧接着飘向下一间寝室,室内温度这才缓缓回升。

    三鬼又折返向东,走廊里响起阴森的计数声,带着诡异的回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九...”

    “一、二、三、四、五、六——十九...少了一个?”

    “咯咯咯...有人藏起来了?让我找找...”

    萧云的声音突然在陈道远耳畔炸响“老三,找到你了!嘻嘻嘻——”

    突然的拍门声吓得陈道远屁滚尿流,瘫软在地,许久,不见恶鬼破门而入。

    陈道远敏锐地察觉到,屋外那些游荡的鬼魅——明明已从一只变成了三只——却始终寻不到他的踪迹。它们未能破解门上的符咒,只得与他玩起这场诡谲的心理博弈。他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健力宝,冰块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三,滚出来!你插翅难飞!”

    “你...被我找到了!”

    “老三,别躲了!出——来——啊——老——三——”

    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的呼唤,渐渐化作暴躁的嘶吼“老三!给老子滚出来!我要活剥你的皮,啃食你的肉!”

    “老三——”这声嘶吼已彻底扭曲成癫狂的咆哮。狂暴的阴风裹挟着腥气,将宿舍门撞得咣铛作响。陈道远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只要这扇门岿然不动,那些魑魅魍魉就休想发现他。它们越是暴跳如雷,越是暴露出内心的惶恐,而他也就越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的鬼哭狼嚎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学生们拖沓的脚步声。

    “憋死老子了,赶紧去上个厕所!”

    “动作快点!明早还有英语课呢!”

    “鬼...应该走了吧?外面有同学在呢...”

    “闭嘴!”上铺的舍友压低声音警告。

    “怕什么,鬼都走了...”话音未落,睡在上铺的男生突然感到脸颊旁掠过一阵阴冷的气流,他骂骂咧咧地扭头——只见一张泡得肿胀发白的死人脸正冲着他狞笑,惨白的牙齿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今夜,该如何熬过?

    翌日清晨,刺耳的警笛声划破校园的宁静。陈道远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踱步至阳台。

    楼下,三辆警车与一辆救护车警灯闪烁,三名身着白大褂的法医正抬着沉重的工具箱走向宿舍楼。几名民警拉起的隔离带将519宿舍围得水泄不通。

    陈道远瞬间清醒,随手抓起内裤和拖鞋就往门外冲。

    “同学,请勿靠近!”一位英姿飒爽的制服警察正在519宿舍门前拉起黄色警戒线,见有人靠近,立即抬手制止。

    陈道远凑近身旁看热闹的同学,压低声音问道“哥们,出啥事了?”

    “嘿,你还?”络腮胡男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519宿舍出人命了,整整两条人命!”

    “怎么回事?”

    见众人竖起耳朵,络腮胡顿时来了精神,仰起下巴道“今早我上厕所时瞧见,宿舍地上蹲着四个人,床铺上躺着两具尸体,那味儿...啧啧,全是屎臭味!”

    “所以呢?”

    “这都不懂?”他翻了个白眼“人死后括约肌松弛,自然会失禁。更别说夜半三更还有厉鬼作祟——肯定是活活被吓死的!”

    “听说是阳气被吸干了。”

    “放屁!明明是夺舍!”

    走廊角落突然涌出缕缕阴冷的雾气,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生怕惊动了那个专吸阳气的凶煞。

    陈道远仍伫立在人群外围,目光死死锁定519宿舍,竖起耳朵捕捉办案人员的对话。

    “师傅,这都第十起了...”一个年轻警员捧着记录本,眉头紧锁“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少废话!”白大褂法医戴着橡胶手套,掀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襟检查后,沉声道“心脏骤停,惊吓致死。待会儿问问家属,生前可有心脏病史?”

    “先运回去吧。”老法医挥了挥手。

    事后,519宿舍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封死,门上还贴着政府和学校的封条。幸存的四名学生连夜调换了宿舍楼,甚至改换了专业,对那晚的遭遇讳莫如深——据说校方给了他们保研的优待。

    这场风波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很快便归于平静。校园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

    陈道远与刘悦按计划出门修手机,途经一家糯米店铺时,人群的喧哗声立刻吸引了陈道远的注意——这位天生的看客早已将修手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拽着刘悦就往人堆里钻。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糟老头子,还要脸不?”一个肌肉虬结的青年指着四个壮汉怒骂“畜生不如的东西!”

    “呵,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多管闲事?”光头壮汉抡起啤酒瓶上前“六爷您歇着,收拾这小子,有我们仨呢!”长发马仔谄笑着,与另外两人抄起板砖跟进。

    “来啊,孙子!”青年毫不退缩。

    “小子,别冲动!”头发蓬乱的老者慌忙阻拦。

    “上!”

    两个打手从两侧包抄而来,青年身形一闪,飞脚踹中左侧汉子的腹部,趁其弯腰之际夺过板砖,“砰”的一声将另一人拍翻在地。

    “当心!”陈道远箭步上前,飞起一脚踢开偷袭的酒瓶。

    “谢了兄弟!”青年背起老人,转身抱拳“在下张羽,从今往后就是自家兄弟!”

    “陈道远。”望着张羽远去的背影,陈道远不禁暗赞”如今这世道,敢仗义执言的人可不多见。”

    ---

    “你不是修手机吗?”

    “嗯,是啊。”

    我匆匆赶到手机店,却被告知仅剩的一个配件刚刚被人预定,若要修理,只能等到后天。

    鬼又来了

    刚躺到床上,刘悦便感到心脏剧烈跳动,眼皮突突直颤,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头萦绕。

    一阵阴风骤起,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刹那间漆黑如墨,厚重的云层低垂,几乎压到楼顶,连地上的生灵都仿佛喘不过气来。

    猫头鹰悠长的啼鸣划破沉沉夜幕,召唤来浓密的白雾。转瞬之间,偌大的校园便被这诡谲的雾气吞噬,化作一片混沌的蒸汽世界。刘悦望向窗外,心头猛地一紧。

    “糟了!”她暗道“若这校园里真有灵异事件,必定与那傻小子脱不了干系。”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堆驱邪法器,一股脑儿塞进塑料袋,一边疾步走向门口,一边拨通陈道远的电话“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陈道远的手机还在手机店里,肯定打不通,刘悦迅速收拾妥当,从一楼一扇未锁的窗户翻了出去。

    腥臭的白雾黏腻地糊在脸上,令人作呕。平日里爱洁成癖的刘悦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因为她发现自己迷路了——在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园里,她竟然辨不清方向,四周的建筑都被浓雾笼罩,一片模糊,她的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混账东西,敢挡老娘的路!”刘悦听说过鬼打墙的应对之术,当即破口大骂。然而毫无作用。

    “法器在此,邪灵退散!”她疯狂地抛撒着大蒜和黑狗血,直累得眼冒金星,双臂酸痛,不得不扶着膝盖大口喘息。

    就在她抬头的一瞬,周围的景象骤然恢复——熟悉的教学楼从浓雾中显现。刘悦不敢耽搁,抓起塑料袋就朝男生宿舍楼奔去。

    男生楼,陈道远宿舍。

    一股狂风骤然撞开阳台玻璃窗、阳台门和宿舍铁门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正在看《水浒传》的陈道远浑身一颤,差点失禁,手中的汽水高高喷出,放出清新的橘香。

    “这风可真够猛的。”陈道远快步走向门口,拴好门闩。转身时,脊背一阵发凉,双腿一软,又跌坐在地。

    明亮的灯管开始闪烁不定,忽明忽暗间,地板上隐约映出红光。陈道远心头一紧,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汩汩的水流声,夹杂着浓烈的腥臭——那是河底淤泥与腐肉混合的骇人气息。

    转眼间,水位已漫过口鼻,冰冷的水灌入肺部,每一次呛咳都让更多的水涌入,强烈的窒息感让陈道远濒临死亡的边缘。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大腿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啊呀!”他痛呼一声,神志瞬间清醒,这才发现干燥的地板上滴水未沾,唯有右侧皮鼓还残留着微微的灼热,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陈道远摸向口袋,掏出一把纸灰,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可是威力最强的符咒,就这么轻易耗尽了。若再遇到厉害角色,该如何是好?

    窗外,凄迷的白雾将整个世界笼罩,宛如坠入阴曹地府。

    “你在哪儿?出来!你逃不掉的......”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凄厉的嚎叫,不用猜,定是在搜寻陈道远。

    整栋宿舍楼都在瑟瑟发抖,任谁在这种环境下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那绝对是条好汉。鬼魂的叫声时而如惊雷炸响,时而似女子幽幽的啜泣,每一声都穿透墙壁,直抵心底。

    陈道远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口,取来朱砂和大蒜,靠着床沿缓缓坐下,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咚!咚!咚!

    一具模糊的尸体从楼道天花板重重砸落,黑红的血肉溅满走廊墙壁,将宿舍楼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屋外的鬼魂在陈道远宿舍门前徘徊不去,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无法确认。在它眼中,这间宿舍仿佛只是一堵普通的墙。

    这时,宿舍外传来一阵响动,像是咋搬东西“谁他妈偷我东西?”陈道远头皮炸裂,定睛一看——桃木门槛不见了!

    “砰!”宿舍铁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撞开,腥臭的阴风扑面而来,熏得陈道远头晕目眩。只见一团白色雾气悬浮在门口——想必那就是恶鬼的本体。

    本能驱使下,他将所有大蒜和朱砂一股脑儿抛向那团雾气,正中核心,可惜对方毫无反应。

    陈道远正要靠近,一只冰冷的鬼手已掐住他的喉咙,将他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则攥住他的手腕,那张符咒缓缓飘落在地。

    他的脸憋得面红耳赤,眼球凸出,舌头伸出老长,意识即将消散。

    挣扎间,竟摸到一颗浑圆的大蒜,陈道远心中一喜,强睁开双眼,看准时机,在恶鬼大笑的瞬间,将大蒜狠狠塞进了它的嘴里。

    ---

    恶鬼口中骤然喷出一股焦臭刺鼻的浊烟,吃痛之下不得不松开利爪。眼见猎物即将逃脱,化作一团森白鬼雾穷追不舍。谁知宿舍门突然”砰”地紧闭——原是陈道远反手把住门栓,一个箭步折返而归。

    恶鬼咆哮着撞向宿舍大门,却在触及门板的刹那被一道炽烈的金光猛然弹开,烙铁般的灼痛让它嘶吼着退避三舍,再不敢轻易靠近。

    陈道远重重跌坐在地,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他紧攥着方才拾起的大蒜,如老农守着最后的庄稼般严阵以待。

    走廊尽头渐次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前。陈道远耳尖微动,警觉地竖起耳朵。熟悉的声音穿透门板“阿远,你还好吗?别怕...我来了。”是刘悦!他心头一热,颤抖着拉开门闩——

    月光下,朝思暮想的爱人亭亭而立,可当四目相对时,陈道远却莫名泛起一阵战栗。

    “大胆!”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恶鬼正欲扑食的利爪僵在半空,周身骤然窜起滔天烈焰。它发出凄厉的惨嚎,松开陈道远转头望去——只见门框处立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手持法器,眉目间凝着万丈寒霜。

    “闪开!”

    少女身形如电,左手泼洒的黑狗血与右臂挥出的蒜末齐齐砸向恶鬼。可惜这两件驱邪圣物竟全数糊在了陈道远身上,活像给他披了件腌臜的战袍。

    “对不住对不住...”少女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塑料袋,又摸出丹砂精准投掷——”啪”地正中陈道远额头。

    “仙子啊...”陈道远浑身污秽却哭笑不得,此刻倒羡慕起那个“孤家寡人”的恶鬼来,至少人家不用带个猪队友“大姐,法器!要法器啊!”

    刘悦手忙脚乱翻找间,卷闸门突然轰然闭合。二人被困当场,阴风裹挟着渗人的笑声贴耳掠过“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

    千钧一发之际,刘悦甩出镇魂符。谁料恶鬼猛然转头,那张可怖面孔吓得她符纸落地。恶鬼趁机扣住刘悦脖颈,陈道远在眩晕中忽忆起古籍箴言,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鬼面上。焦臭烟雾中,恶鬼惨叫着撕下腐肉,露出森森白骨。

    陈道远趁机将镇魂符拍在它眉心,恶鬼身躯爆裂,化作一团白雾破窗而去,不知所踪。

    两人瘫坐地上,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回宿舍吧...”陈道远望着刘悦,目光温柔。

    当夜,陈道远梦见恶鬼幻化无常,最后竟贴着女鬼丰腴、充满弹性的部位。次日醒来,他望着身旁人柔软的曲线,不禁莞尔。

    “分身而已...”刘悦分析道“要超度它,须寻本体或尸骸。”她纤指轻点“今夜雨急阴重,鬼力倍增。我们得快点儿解决...”

    “找陈老师问问?”陈道远提议。

    “就他?”刘悦冷笑“忘了那锦囊?若非我及时——”

    ---

    陈道远可不敢与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孩争执,只得试探性地提议“要不这样,我先去问问陈老师?若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也罢。”刘悦稍作让步,却仍不忘提醒“有些话不必说。”

    “放心。”

    饭后,两人便分头行动。刘悦径直前往图书馆查阅资料,顺道浏览学校官网;陈道远则去寻辅导员陈导师,希望能从他那里探得些许线索。

    “陈老师。”

    “哦,道远啊,有何贵干?”辅导员热情地端来一杯温水。

    “陈老师,能请教您一件事吗?”陈道远关上门,单刀直入地抛出了疑问。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听说男生宿舍有闹鬼的传闻,这事儿由来已久,您是否有所耳闻?”陈道远脸上写满诚挚。

    “胡说八道!”陈老师面色骤变,厉声喝道“新时代的好青年,整日打听这些迷信玩意儿作甚?这种荒唐事与你何干?快走快走!”

    这老学究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不说拉倒,何必凶我?陈道远满腹狐疑,只得悻悻而归去找刘悦。

    “我就说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信。”刘悦促狭地笑道 “走吧,去图书馆查资料。还信他?忘了护身符了?”

    大学图书馆本就是知识的殿堂,莘莘学子在此孜孜不倦地汲取着世间最珍贵的财富——知识,为未来的学习、生活与事业积蓄力量。这正应了那句古训:书到用时方恨少,白首方悔读书迟。

    当然,图书馆也不仅是求学圣地。这里提供免费电脑,环境清幽,自然而然成了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当然,更多人是为享受这里充足的冷气。

    幽州大学作为地区最高学府,所有信息都建档在册,向全体学生开放。图书馆负一层典藏学校资料、期刊报纸;一至六层则分别陈列着经济、军事、政治、法律、社科、哲学及文学艺术类书籍,全部面向公众开放。

    陈道远与刘悦直奔负一层,馆内座无虚席。这些年,校园里时有学生意外离世——有跳楼轻生的,有自缢身亡的,更有死因成谜的。若亡者怨气难消,化作厉鬼作祟,学校便会封锁事发地点,加装防护栏,天台更是严禁学生靠近。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某些学生寻短见的决心。

    “现在是2013年,这系列自杀事件已持续十余年。我们从2003年往前查起。”陈道远条理清晰地说道 “报刊、杂志、档案,一个都不能漏。”

    刘悦乖巧点头,紧随其后。望着比人还高的资料架,她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陈道远已抱着一摞资料,含笑望向她。

    “我...对这些不太熟悉。”刘悦赧然一笑,跟着陈道远埋首书海。

    “找到了?”

    “嗯。”陈道远递过一张泛黄的校报,角落里一则不起眼的标题跃入眼帘“经济管理学院男生因情跳楼”。正文简述:男生王某因感情纠纷,一时冲动,在女生宿舍楼顶跃下,现已送医。报道简略至极,如同秋叶飘零,转瞬即逝。

    “这也太过简单了!一条鲜活生命就此消逝,竟如此轻描淡写。”刘悦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

    “你有所不知。”陈道远轻叹一声“学校为避负面影响,往往大事化小,给家属一笔赔偿金便草草了事。”

    “走吧,这里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陈道远沉吟道 “纸终究包不住火,校内校外总会有人议论。”

    “去哪?”

    “电子阅览室。逛逛学校官网,看看天涯论坛、贴吧,顺便...还能看场电影?”

    “等等我!”

    学校官网一如既往地冠冕堂皇:介绍幽州大学雄厚的软硬件实力,占地万亩的恢弘校园,新建的教学楼气势磅礴,设备先进,师资力量雄厚,每年为国家培养大批栋梁之才。

    2001年:建成现代化图书馆。

    1999年:校领导赴欧美学术交流,高薪引进海外博士。

    1998年:为抗洪救灾慷慨解囊,省委省政府亲临考察。

    1996年:幽州代表队荣获全国科技创新大赛金奖。

    “有了!”

    一则简讯映入眼帘:某王姓男生因情感纠葛天台坠亡,学校领导慰问家属,妥善处理后事。刘悦刚展露的笑容又黯淡下来,这与报纸报道有何区别?她无力地瘫坐在椅上。

    陈道远点开天涯论坛,目光锁定在点击量最高的几个帖子。当代大学生精力旺盛却无处宣泄,除了求职就业,最热衷的莫过于探讨灵异事件了——他隐约觉得,线索就在其中。

    “你看这儿,”陈道远突然压低声音,手指神经质地戳向屏幕 “这帖子的主角...该不会是王鑫吧?”他急切地拽住刘悦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她拉到电脑前。

    经管学院某系男生王三金目击实录

    在女生宿舍楼下,他亲眼目睹交往多年的女友带着陌生男生回寝。激烈争吵后,女生竟将他推下天台!尸体坠地的闷响犹在耳畔,怨气凝成实质,至今仍在女生宿舍区游荡。

    本人亲历三次灵异事件,每次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诸位佛祖菩萨保佑,究竟该如何辟邪?整整四年都要提心吊胆地独眠,我连恋爱都不敢谈...呜呜呜...

    “学妹莫怕,学长在此护你周全~”一条泛着诡异绿光的回复幽幽浮现。

    “楼上滚粗!学妹早就是我的人了,宿管阿姨才归你!”

    “一进这栋宿舍就脊背发凉...”新跟帖的文字都在颤抖。

    “我也是这栋楼的,还有三年...”

    “那女生我认识!天啊...”

    “都别瞎说!我是政教主任!造谣者一律记过退学!”

    “滚你丫的!”

    “楼上才滚!”

    “死者帅不帅?”

    “那女生真放荡...”

    “奸夫**死有余辜!”

    “该!”

    一条置顶回复突然跃入眼帘,墨色字体沉稳如山:

    “此事亲历,恳请诸君慎言。当事女生品学兼优,详情不便多谈。此帖或将随时消失,随缘莫强求——网友淘气的猫”

    “不愧是版主,这帖子居然没被删。”陈道远喃喃道。

    “都散了吧!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有人调侃道,朗朗乾坤,哪来的五...(打字错误)鬼啊!”

    “朱砂、大蒜、黑狗血...”名为'狗鼻子居士'的网友洋洋洒洒列出一串辟邪清单,若无开光法器,这些寻常物件亦有大用。切记:夜不照镜、鞋头不向床、筷子不插饭...都是老辈传下来的保命秘诀。”

    陈道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众说纷纭,该从何查起?”

    刘悦摇头晃脑地分析“不如...就从楼主'淘气的猫'入手?”

    “观察入微。”陈道远赞许地点头,指尖划过那个ID,”此人很可能掌握关键信息...试试能否加上好友?”

    刘悦迅速掏出手机操作,但对话框里刺目的“对方拒绝添加”让她蹙起眉头。线索就此断在虚拟的对话框里,两人再度陷入僵局。

    “发动人海战术!”陈道远突然拍桌“发个新帖引蛇出洞——当年知情者或许还在潜水。”

    “行吧。”刘悦强打精神“听说明晚是那个的忌日...得准备些道具。”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炸响。辅导员陈老师啪地拍下电脑电源,“谁批准你们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刻离开!”

    “关您屁事!”刘悦猛地踹翻椅子,双眼喷火“现在刀都架脖子上了,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你们根本斗不过它...”辅导员脸色煞白“我可以保护你们...只要现在收手...”

    “拿什么保护?!”刘悦的声音像淬了冰“要不是您...”她突然哽住,周围已围满指指点点的学生。

    “陈老师,大庭广众之下...”西装笔挺的副校长陈利利翩然而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却不容置疑“到我办公室谈如何?”他转头对学生们温润一笑“两位同学若有难处,尽管来八楼找我。”临走时,那抹探究的目光却让陈道远胃部一阵抽搐。

    “先去食堂填饱肚子。”穿过林荫道时,陈道远试图缓和气氛“上次那家炒面...”

    手机突然震动!15678932122——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陈道远浑身战栗,备注赫然写着“刘佳”。

    “喂?是刘佳吗?”他激动得指尖发麻。

    “您是?”听筒里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

    “我是幽州大学...”话未说完,对方已干脆利落地按下挂断键。

    再拨。

    “烦不烦?根本不认识什么王鑫!”

    “等等!”陈道远声音发颤,”他的灵魂至今滞留阳间...无法超生就会...”

    “他已离世六载,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别再纠缠于我,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知你所言'他们'所指何人?我不过是遇见了王鑫的亡魂。若无法超度,恐怕唯有...”

    “不要!求求你!”少女突然崩溃大哭“他...他是无辜的啊!”

    “非我等所愿。”对方声音微颤“姑娘现在何处?当面详谈。”

    “常山县沙坪镇大山村47号。”

    ——刘佳

    翌日黄昏,陈道远与刘悦匆匆整理行装,踏上开往大山的列车。三百公里的路程不过半刻钟便抵达,转乘20路公交时,车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当暮色完全笼罩大地,火车终于停靠常山站台,表盘时针已悄然划过七点。

    “走,今晚务必赶到!”刘悦像只欢快的小鹿窜出月台,陈道远则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在身后踉跄追赶“等等我!”

    谁能料到,县城通往乡镇的竟是条布满车辙的土路。颠簸中陈道远的肾结石阵阵作痛,后脑勺与老旧面包车顶棚的“亲密接触”更让他鼓起数个鲜红血包——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与刘悦被迫紧贴时,她泛红的耳尖泄露的心事。

    “总算到了。”陈道远舒展筋骨,望着夜幕中若隐若现的黑影,莫名心生怯意。

    细雨如愁,将坑洼路面浇成粘腻的泥沼。刘悦一边咒骂着这荒僻之地,一边灵巧地避开水洼,顺手接过陈道远怀里的塑料袋“要不...明日再去寻那姑娘?”

    “善。”陈道远点头如捣蒜,脑海中不断回放来时路的惨状——镇子到村落的路程,恐怕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这座蜷缩在群山褶皱里的小镇,仅由纵横两条街巷构成。所幸一盏昏黄的“安居旅馆”招牌在雨幕中摇曳,像黑夜里的萤火。斑驳的墙面不断剥落,老化的电线偶尔迸出蓝色火花,潮湿的木地板也不安寂寞,随着脚步发出悠长的**。当206房门开启的刹那,某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发酵。

    旅馆向来是情愫滋长的温床。初尝爱恋的两人既惶恐被对方窥见心事,又忧虑过分矜持会错失良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洗个澡吧”陈道远强作镇定地取出食物“这会儿该没有宵夜,先将就些。”他耳根滚烫,生怕被刘悦洞悉那些隐秘念头。所幸少女浑然未觉,半个时辰后才带着同样绯红的脸颊推门而出。

    当陈道远踏入浴室,一阵幽香突然袭来。洗手台上静静躺着刘悦换下的衣衫,他鬼使神差地摩挲着那双丝袜,指尖传来的温度仿佛比织物本身更加灼人。

    推开门,正撞见刘悦,白色浴袍裹着她莹润的肌肤,在灯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剔透。陈道远眼前骤然发白,下一秒已将她紧紧拥住。

    晨曦穿透四格小窗时,两人已整装待发。床榻上散落的旖旎痕迹,让陈道远不禁回味昨夜缠绵。令他意外的是,这看似闭塞的小镇竟保留着难得的古朴——一笼喷香的茴香鸡蛋,一屉油亮的大葱猪肉包,还有酱色诱人的肉包,配以醇厚的豆浆与嫩滑的豆腐脑,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犒赏。

    前往大山村之路较想象更为崎岖,峭壁如削的峡谷在两侧张开深渊巨口,苍翠林木间偶有野花绽放,幽香混着泥土气息沁人心脾。

    李白曾感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眼前的山路之险峻,竟与蜀道不相上下。那些陡峭的急弯,稍有不慎——无论是转向过早还是迟疑片刻,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刘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陈道远的身影,浑然不觉周遭潜藏的危险。直到摩托车戛然停住,两人才如梦初醒,怔怔望着眼前那道光秃秃的索道。

    “这该如何渡过?”刘悦望着铁索下方奔腾咆哮的河流,不禁心生惶然。此处距河面尚有相当距离,但湍急的水流撞击两岸嶙峋巨石,激起数丈高的雪浪,若是失足坠落,怕是要粉身碎骨,连尸骨都不得保全,徒为鱼虾果腹。

    “这装置形似吊篮,应当就是启动开关。”陈道远凝神端详着一个猩红的按钮,此刻容不得丝毫差池。

    “哎哟,年轻人,这是作甚呢?”一阵急切的呼唤传来。二人循声回首,只见一位衣着简朴的老者正踉跄疾行而来,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庞上汗珠密布,在阳光下泛着微红的光泽。

    “让我来”老者敏捷地拦在吊篮与二人之间,利落地扣好吊环卡扣。他殷殷叮嘱“抵达终点前切忌乱动,切勿低头俯瞰。返程时按下红色方块,老朽在此守候。”

    一路惊心动魄却又安然无恙,终至终点。这个村落当真是钟灵毓秀之地:古朴的房舍掩映在绿树繁花间,背倚巍峨青山,前临潋滟碧水。一座由青白玉石材与灰砖砌就的石拱桥,以优雅的弧线将村落与外界相连,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漫步过桥,但见群鸡雏鸭悠闲觅食,几条黄犬慵懒地趴伏路旁,俨然村落的守护者。村口处,几位银发老者正围坐沐阳,不时逗弄着嬉闹不休的孩童。

    “年轻人,可是来寻佳佳的?”一位清癯老者缓步走近。

    “啊!”陈道远蓦然忆起刘佳,连忙应道 “正是,我们是她的同窗。老人家,她家在何处?”

    “喏,沿路直行,有桃树的那户便是。”老者叹息道“这丫头命途多舛啊...好好的人儿,怎的就...”

    “说来都是造化弄人。”老者拽过条凳继续道“自幼丧父,寡母含辛茹苦拉扯两女成人,又供她们读完大学。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却...”

    “出了何事?大娘。”

    “与相恋之人闹了分手,受了刺激就...”老者摇头晃脑“如今整日在村里游荡,天可怜见的!”

    “昨日我们还通过电话,怎会...”

    “定是那小女儿可可接的电话。”

    二人将信将疑,行至村隅。但见一位面色黧黑的中年妇人正从井中汲水,忽地窜出条通体漆黑的小犬,对着他们狂吠不休,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陈道远立即横身护住刘悦,时刻准备驱赶这不知脾性的畜生。

    “黑子,回来!”一声清越的呵斥,那恶犬顿时敛声屏息,驯服地匍匐在地。

    “恕罪则个,惊扰二位了。”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款款而来,她身姿颀长,肤若凝脂,竟与网络照片中的刘佳有七分神似。

    “您是...刘佳?”

    “刘可。”少女嗓音低回,隐含悲戚“家姐自返乡后便...”话未说完,眼圈已泛红晕。

    二人随刘可穿过简朴的堂屋,转入西厢。但见室内杂乱,囤积着诸多什物。一位与刘可容貌酷似的女子呆滞地仰望屋顶,蓬乱的发丝结成绺缕,衣衫污秽不堪。面对问询,她恍若未闻。

    “刘佳,我们需要你协助查明王鑫之死因。”刘悦紧握她的手掌急切道“你定然知晓内情,对否?”

    “呜...走开...”刘佳如受惊小兽般蜷缩进被褥夹缝,瑟瑟发抖。

    “别乱说话!”刘可猛然将二人拽出,杏目圆睁。

    “这趟过来,确实遇见了王鑫的亡魂。鬼魅执念未消,若不超度,终将沦为孤魂野鬼,魂飞魄散...”

    “让他们进来。”

    “姐姐?”刘可惊愕转身,往日缄默的姐姐竟开口了。

    “请进。”屋内再度传来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守着。”

    刘佳那双赤红的眼眸盈满忧色 “王鑫他...”

    “在学生宿舍...”陈道远回忆道“不过旬月光景,他便性情大变。但口中始终喃喃'佳佳'二字...”他看向刘佳“想必是令他魂牵梦萦之人。纵使阴阳两隔,仍难忘怀。”

    “果然如此,那些人是在骗我......”刘佳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斑驳破旧的床铺上,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泪水混着鼻涕浸透了褴褛的衣衫,在粗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良久,待她情绪稍缓,刘悦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何苦苦纠缠于你?”

    “哼!”刘可忿忿地啐了一口“学校里那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生怕我姐揭发他们的丑事坏了学校的名声,日日派人来此骚扰。我姐不堪其扰,才不得不装疯卖傻以自保。”

    翌日黄昏,刘悦陪同陈道远穿行于校园周边星罗棋布的殡葬店铺与喧嚣的菜市场之间,购置了诸多法器道具。面对厉鬼这种毫无人性的存在,为求周全,二人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招魂

    夜幕低垂,恰逢周六假日。或寻欢作乐,或寄情山水,校园里游人寥寥,连素来严谨的宿管大爷也破例未锁宿舍大门。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两个鬼祟身影在清真食堂前若隐若现——其中一人背负硕大行囊,循着蜿蜒小径直抵食堂北侧的十五号女生楼。

    今夜,他们要主动出击,以招魂术引渡亡魂,涤荡王鑫心中之戾气,助其往生极乐。

    “此计当真可行?倘若招来的是孤魂野鬼......”陈道远边从帆布包中取出香烛纸钱等物,边忧心忡忡地问道“若那厉鬼冥顽不灵,是否需要......”

    “啰嗦!”刘悦仰望苍穹那轮皎洁明月,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快摆好法坛。”

    “遵命。”对玄学术数一窍不通的陈道远,此刻唯有充当执事。他依言点燃香烛,又取来一罐黑狗血,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侧。

    忽见天台荒草丛中掀起阵阵绿浪,陈道远喉结滚动,冷汗涔涔而下。

    刘悦盘膝而坐,口中念诵着古老晦涩的咒文。陈道远连忙取出旧衣置于火盆焚烧,青烟袅袅升起,形成诡异的螺旋纹路。

    “王鑫,王鑫速速前来——”刘悦骤然睁眼,香烛火焰暴涨,腾起袅袅白烟。白雾在夜色中凝聚成形,陈道远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谁...谁在唤我...”一个阴冷刺骨的声音幽幽响起,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佳佳?你在哪里?佳佳...”王鑫的声音陡然扭曲,原本模糊的人形瞬间爆裂,化作一滩腥臭血肉。浓稠的黑雾喷涌而出,厉鬼真身显现。

    “糟了!快取糯米!”

    “给?”陈道远慌忙递上两只蜜枣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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