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陆家小院,热闹得像是在办喜事。
一直忙活到日头偏西,收上来的山货已经堆满了半个偏房。
送走了最后一波卖货的村民,陆江河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却并没有急着休息。
“清秋,累坏了吧?”
陆江河看着正在揉腰的沈清秋,有些心疼。
这一天光是记账算钱,就够这娇滴滴的大小姐喝一壶的。
“不累,心里踏实。”沈清秋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红润。
“江河,咱们今天收了五百多斤干货,虽然花了不少钱,但这要是运进城……”
“这只是小头,后面更多的都有的赚。”陆江河摆摆手。
他目光落在了墙角那还剩下的一些猪下水上。
猪大肠、猪肺、猪肝、猪心……
在这个年代,虽然这也算荤腥,但因为处理不好总有一股子骚臭味,加上费油费火,一般人家并不怎么待见。
但在陆江河眼里,这可是顶级的宝贝。
“去,把王大娘、赵三爷,还有村西头的那几位族老都请来。”
陆江河挽起袖子,眼神里透着精明。
“就说我陆江河为了感谢长辈们平时的关照,请大家吃杀猪菜!”
“请客?”沈清秋一愣。
“咱们这刚有点钱,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叫人情投资。”陆江河一边往大盆里撒粗盐和面粉,一边解释。
“咱们现在生意做得红火,村里红眼病肯定不少。”
“李保田那条老狗更是盯着咱们,光靠钱买不来人心,得让他们吃到嘴里,记在心里。”
“尤其是那几位族老,虽然现在没权了,但在村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只要把这几尊佛供好了,以后咱们在村里办事,那就是顺水推舟。”
沈清秋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点就透,立马洗了手去请人。
陆江河则开始展示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猪大肠是腥臭的重灾区,他用粗盐和醋反复搓洗,把里面的油脂和淋巴剔得干干净净,直到只有肉香没有异味。
猪肝切片,猪肺切块,猪心切片。
起锅,烧油。
用的还是那珍贵的野猪板油。
“滋啦。”
葱姜蒜爆香,一大把红彤彤的干辣椒和花椒扔进锅里,呛鼻的香味瞬间炸开。
紧接着,处理好的下水一股脑倒进锅里,大火爆炒。
没有料酒,他就倒了半碗自家酿的烧刀子。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老高,照亮了陆江河那张专注的脸。
随后,倒入大酱、酱油,加水没过食材,再扔进一把晒干的野苏子叶去腥提鲜。
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也就是半个钟头的功夫,一股霸道至极、浓烈醇厚的卤肉香,顺着陆家小院的烟囱,像是长了钩子一样,飘满了半个红星大队。
这味道太香了,香得让人走不动道,香得让那些正在啃窝窝头的村民们直咽唾沫,骂骂咧咧地羡慕陆家又在吃啥好东西。
没一会儿,几位颤颤巍巍的老人被沈清秋搀扶着进了院子。
赵三爷是村里辈分最高的,平时李保田见了他都得叫声三叔。
但他儿子早亡,日子过得紧巴,一年到头难得见点荤腥。
“江河啊,这……这是啥味儿啊?咋这么香?”
赵三爷吸了吸鼻子,浑浊的眼睛都亮了。
“三爷,这是我特意给您做的全杂烩,软烂入味,好嚼!”
陆江河笑着迎上来,把几位老人让到炕头上。
炕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红亮诱人的卤煮下水,旁边是一篮子刚蒸好的二合面馒头,还有一瓶散白酒。
“各位爷,咱们村我是晚辈,以前家里穷,没少受各位帮衬。”
“今儿个咱们不谈别的,就是请大家尝尝鲜,暖暖身子!”
陆江河给每位老人倒了一盅酒,态度谦卑而恭敬。
几位老人哪见过这阵仗?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能被人专门请来吃肉喝酒,那就是天大的面子。
“好!好小子!有出息了不忘本!”
赵三爷夹起一块肥嘟嘟的猪大肠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软糯Q弹,那一股子浓郁的酱香混合着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爆开,一点腥臊味都没有,反而是越嚼越香。
“绝了!这手艺,比县里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强!”
赵三爷竖起了大拇指,吃得满嘴流油。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
陆江河适时地开口,一脸诚恳地说道。
“三爷,各位长辈,我现在给钢铁厂当采购员,也是想带着咱们村的大伙儿一起过好日子。”
“可我也知道,这村里有些人看着眼红,总想给我使绊子。”
“哼!谁敢?!”
赵三爷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借着酒劲,花白的胡子都在抖。
“江河你放心!你这是给国家办事,是给咱们老百姓谋福利!”
“谁要是敢在背后嚼舌根子,坏咱们红星大队的名声,我老头子第一个不答应!我拿拐杖敲断他的腿!”
“对!咱们几个老骨头虽然不中用了,但在宗族里说话还是有人听的!”其他几位老人也纷纷附和。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送走几位老人的时候,陆江河还特意给每人装了一小碗剩下的卤肉,让他们带回去给孙子孙女尝尝。
看着几位老人千恩万谢的背影,沈清秋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崇拜。
“江河,你真厉害,一顿下水,就把这几尊大佛请动了。”
陆江河擦了擦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就叫借力,李保田虽然是支书,但他也不敢得罪宗族势力。”
“有了这几位老爷子的话,他在村里想动群众斗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送走了几位微醺的老人,陆江河把院门插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栓,这才回到屋里。
夜已经深了,北风在窗外呼啸,拍打着窗户纸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但这反而衬托出屋内的温暖和安宁。
沈长林因为晚上多贪了两杯酒,早就晕乎乎地在里屋睡下了,鼾声轻微。
外屋的灶火还没完全熄灭,红彤彤的炭火映照着半个屋子。
沈清秋正蹲在灶坑前,手里拿着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棍,在地上比比划划。
陆江河并没有急着出声,而是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握着烧火棍的手上。
那只手因为这几年的劳作和受冻,布满了冻疮和裂口,粗糙得让人心疼。
但在陆江河的记忆深处,却浮现出了另一番景象。
那是前世的新闻联播和拍卖会现场。
二十年后,就是这双手,握着画笔,随手一幅水墨山水就能拍出上千万的天价。
沈清秋,那个后来被誉为灵魂画师的顶级艺术家,她的画作一纸难求,是无数达官显贵争相收藏的珍宝。
“早就知道你是个宝藏,没想到,这座金矿开启得这么快。”
陆江河在心里喃喃自语,眼底闪过一丝精明而火热的光芒。
他重生回来这几天,除了要解决生存危机,其实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把沈清秋这身惊世骇俗的才华给利用起来。
之前一直没机会,也没条件。
现在,机会来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头看向地面。
满是灰土和煤渣的地面上,一幅并未完成的画作正在炭笔下延伸。
虽然只是用黑漆漆的木炭随手勾勒,线条简单,但那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长白山的巍峨雪峰,挺拔的苍松,还有松枝上一只探头探脑、灵动可爱的小松鼠。
那种透在骨子里的灵气,那种几笔就能勾勒出神韵的功底,和前世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天价名画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