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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密信

    纸片落在枕边,轻得像一片羽毛。

    秦云盯着它看了三秒。折痕是整齐的田字格,边缘有被撕开的不规则毛边,纸质很普通,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扯下来的。通风口的栅格纹路在天花板阴影里模糊不清,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动静已经消失。

    他伸手,指尖触到纸片的瞬间,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沈雨那种轻盈的节奏,而是更沉重、缓慢的步伐,伴随着金属推车的轮子滚动声——应该是送药或送餐的护工。声音由远及近,在门外停顿。

    秦云将纸片攥进手心,翻身面朝墙壁,闭上眼睛。呼吸调匀,肌肉放松,做出熟睡的姿态。

    门开了。有人推车进来,是餐车滑轮与地板的摩擦声。来人没有靠近床铺,只是将餐盘放在小桌上,停留了大约十秒钟,然后离开。门重新关上。

    恢复室重归寂静。

    秦云慢慢睁开眼,确认无人后,才展开手心。纸片被汗水浸湿了一点边缘,他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折痕。

    纸上只有一行字,用蓝色圆珠笔书写,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别信老师。他在等你去死。”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墨迹看起来是新的,但圆珠笔书写特有的油墨堆积在笔画转折处,难以判断具体时间。

    秦云盯着这九个字。血液在耳中鼓噪,盖过了监护仪的滴滴声。

    别信老师。

    等你去死。

    他想起手术时老师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想起他沉稳的指令,想起沈雨说到“二十五年前医疗队”时那种复杂的语气。也想起这个地下设施里不寻常的震动、沈雨袖口的暗红污渍、老师那句“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

    纸条是谁塞进来的?能接触到通风管道,知道他的位置,还能避开监控——至少是避开实时监控。可能是这个设施里的其他人员,也可能是……沈雨?

    但字迹不像女性的。笔画刚硬,转折处用力很重,几乎要划破纸背。

    秦云将纸条重新折好,塞进枕头底下,和那把手术剪刀放在一起。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发现自己心跳过速,手心全是冷汗。

    冷静。他对自己说。现在下结论太早。纸条可能是真的警告,也可能是离间计。对方知道他即将执行任务,想在出发前动摇他的信任。

    但目的呢?如果老师真想害他,在手术台上就有无数机会,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老师需要他活着进入矿区,但不想让他活着出来。

    巷道深处。样本库。可能存在的证据。

    一个瘸腿的、重伤未愈的调查员,死在废弃矿井里,完全可以解释为意外或盗采事故。完美清理。

    秦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看向紧闭的门,看向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看向这个无菌、冰冷、与世隔绝的恢复室。这里到底是避难所,还是精心布置的囚笼?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沈雨。

    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的绷带和消毒器械。“换药时间。”她说着走到床边,看到秦云睁着眼睛,“没睡?”

    “疼得睡不着。”秦云说,语气尽量自然。

    沈雨没有多问,熟练地解开他左腿的绷带。伤口红肿略有消退,但皮肤仍发烫。她仔细检查缝合线,用镊子清理边缘渗出的微量组织液。

    “恢复速度符合预期。”她一边消毒一边说,“明晚的站立训练可以增加负重。老师建议尝试无辅助站立三秒。”

    “老师……对我的进度满意吗?”秦云试探道。

    沈雨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半拍。“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他对我很关注。”

    “他对所有伤患都关注。”沈雨重新缠上绷带,动作比平时稍重了一些,“尤其是那些还有用的人。”

    这话里有话。秦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沈医生,”他轻声问,“你跟着老师多久了?”

    沈雨没有立刻回答。她打好绷带最后一个结,收拾器械,将用过的棉球和纱布扔进医疗废物桶。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看着秦云。

    “五年。”她说,“我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他的团队。”

    “一直在这里工作?”

    “我们在不同地方工作。这里只是临时医疗点。”她拿起病历板记录,“秦云,我提醒过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但如果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呢?”秦云盯着她的眼睛。

    沈雨停下笔。恢复室里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几秒钟后,她走到门边,按下墙上的某个按钮。嗡鸣声略微变大,覆盖了房间内的声音。

    “你知道了什么?”她转身,声音压得很低。

    “有人告诉我,别信老师。”秦云决定冒险。如果沈雨是塞纸条的人,她会接话;如果不是,这个试探也可能引出更多信息。

    沈雨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非常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秦云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无法察觉。

    “谁告诉你的?”她问。

    “一张纸条,从通风口塞进来的。”

    沈雨快步走到通风口下方,仰头查看栅格。栅格是用螺丝固定的,其中一颗螺丝有新鲜划痕。她伸手摸了摸划痕边缘,手指沾上一点金属碎屑。

    “什么时候?”

    “大约一小时前,周副主任离开后不久。”

    沈雨沉默地走回床边。她看着秦云,眼神复杂,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她低声说:“纸条还在吗?”

    秦云从枕头下取出纸条。沈雨接过,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变得苍白。

    “字迹你认识?”秦云问。

    沈雨没有回答。她将纸条撕成碎片,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将碎片冲进下水道。然后她回到床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听着,我只说一次。纸条说的是真的,但也不全是真的。老师确实在等你去矿区,但不是为了让你死在那里。”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验证某个猜测。”沈雨看了眼时间,“我不能说更多。今晚的训练照常进行,明早老师会来给你做最终评估。到时候,你自己判断。”

    “判断什么?”

    “判断该相信谁。”沈雨关掉那个增大噪音的按钮,嗡鸣声恢复正常,“现在,休息。晚上十点,我来带你去做第二次站立训练。”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把手上,背对着秦云又说了一句:

    “对了,通风口的栅格螺丝,是从内部松开的。”

    门关上。

    秦云躺在恢复室里,消化着这句话。内部松开的——这意味着塞纸条的人就在这个设施内部,甚至可能就在这一层。

    而沈雨没有上报这件事。她撕毁了纸条,冲走了证据,还告诉他“自己判断”。

    她在警告他,但也在保护他?还是说,这是更复杂局中的一步棋?

    疼痛再次涌上来,这一次夹杂着更深的焦虑。秦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梳理线索。老师、沈雨、塞纸条的神秘人、周副主任、还有远在矿区的未知危险——这些力量交织成一张网,而他正躺在网中央。

    火柴在点燃前,永远不知道会照亮什么。

    但点燃本身,已经是一种选择。

    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剪刀。金属的冰凉让他稍微镇定。

    晚上十点。第二次训练。

    那时候,或许能看到更多东西。

    走廊深处,某个监控盲区的转角,一双眼睛正通过通风管道的缝隙,看向恢复室的方向。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停留了片刻,然后无声地退去。

    远处,又传来那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震动。

    这一次,持续了整整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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