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慷慨赴死之后,林潇潇自锦榻上悠悠转醒。
熏香依旧袅袅,她只觉周遭异常安静,一股异样袭上心头——
“时间……好像不对了。”
先前每次醒来,总见冬日骄阳透过窗棂,此刻窗外却阴沉如墨,不见半缕天光。
“小翠儿!小翠儿!”
林潇潇试探着呼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既如此,便先去找太子罢!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太子,竟会选择自尽这条绝路。
利落地绾束长发,推门而出。但见天色晦暗,浓云低垂,与前几次的明朗截然不同。
“这循环当真诡谲。”她蹙眉低语,脚下却不停歇。
行至半途,她忽地轻笑摇头。
“真是荒唐。”
想起前世曾在网络上看到的某个桥段,与心中情境莫名契合,荒诞得令人发笑。
收敛心神,她加快脚步。
方一转弯,只见殿门前两名御林军一左一右,持戟而立,纹丝不动。
正要上前,廊柱后倏地闪出个人影,正是那张公公。
“老奴拜见娘娘。”张公公躬身作揖,嗓音尖细。
见到这阉人,林潇潇便心头火起,冷哼一声。
“本宫要见殿下,张公公也要阻拦?”
“老奴不敢,只是圣上有旨,太子禁足反省,闲杂人等不得相见。”
张公公陪着笑脸,毕恭毕敬的样子与前几次的嚣张判若两人。
“本宫也算闲杂人等?”
“皆是圣意,娘娘若有怨气,尽管责骂老奴便是。”
“怨气?”林潇潇眸色一厉,“本宫要见自己的夫君,天经地义!你个奴才也敢拦我?”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手——
“啪!啪!”
两记耳光结结实实甩在张公公脸上,力道之重竟直接将他扇倒在地。
“诶呦喂……”老太监捂脸哀嚎。
林潇潇此时却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掌。
等等……这场景……这痛感……
这不正是小翠口中,午膳前原主赏给张公公的那两记耳光吗?
她心脏猛地一跳,难道……
时间……提前了?
那……或许太子尚未自尽!
她无心理会地上呻吟的老太监,迈步便要闯入殿内。
两名御林军将士横戟阻拦,被她一声“滚”喝的面面相觑,悻悻收戟。
“抗、抗旨啊这是!”张公公趴在地上,一手捂脸,一手拿着拂尘指着林潇潇尖声嘶喊。
林潇潇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殿门。
但见房梁上白绫飘垂,太子背对门口悬于梁上。
前世的那个片段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脱口大喝一声——
“李景坤!室内不许荡秋千!”
这一喊石破天惊,震得张公公忘了哀嚎,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前。御林军也闻声回头,见状皆大惊失色。
林潇潇夺过身旁的长戟,想挑断白绫,却被门槛绊个正着,一个不稳向前趔趄了几步,踉跄间戟尖偏斜,不偏不倚刺入太子后腰!
“砰!”
太子随着剧烈晃动重重地砸在地上。
她慌忙弃戟,跪地查看,指尖触到冰凉肌肤的刹那,气血直冲后脑,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她数十次死亡中首次直面尸体,浓烈的浊气扑面而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张公公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抖若筛糠,半晌才迸发出凄厉惨叫:
“杀人啦!太子妃弑夫啦!”
稳住!
她强压干呕,趁御林军尚未动作,她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抓紧寻找有用的线索!
左右环视,她的视线锁定在凌乱的书案上,淡黄色奏折与数封书信散落案头——
太子的文书里定有线索!
她疾步向前,刚触及纸页,身后便传来怒喝,整个人被狠狠按在书案上。
她暗自记下这个发现,下次定要设法取得这些书信。
闭目凝神,赴死的路,她已驾轻就熟。
再次睁眼,林潇潇已成竹在胸,眼下关键,是要寻个由头安然进入元德殿。
林潇潇轻车熟路的行至元德殿,张公公果然又从廊柱后转出,躬身行礼。
“老奴拜见娘娘。”
张公公依然脸上带笑,毕恭毕敬。
林潇潇心下了然,这老太监既是皇帝亲随,必是圆滑世故、左右逢源之人,往日与原主定是无冤无仇,只是这两记耳光,让这老贼记恨在心。
“回廊风寒,公公为东宫事务操累,想必辛苦万分。”她温声开口。
张葵暗自诧异,眼下东宫剧变,危难当前,这位太子妃仍能保持这般仪态,端庄如此,不愧是林家长女。
他在宫中侍奉数十载,阅人无数,后宫嫔妃见多了,能像如此临危不乱的女子当真不多,或许此人真能度过此劫……幸好未曾应下那人的差事……
正思忖间,林潇潇已自怀中取出一颗明珠——这还是方才从妆奁里特意取出来的——轻轻塞入他的手中。
“张公公,本宫多日未见殿下,想同殿下说两句体己话。”
“这……”张公公面露难色。
“公公放心,本宫片刻即出,绝不令您为难。”
掂量着掌心温润的明珠,张葵犹豫片刻,终是让步。
“既是娘娘吩咐,老奴便破例一次,只是圣命难违,还请娘娘长话短说。”
成了!
“本宫在此先谢过公公。”
她微微颔首,径自走向殿门。张葵深揖相送,朝守门的御林军使了个眼色。
推门而入,太子果然已悬于梁上,林潇潇假模假样的唤了声“殿下”,迈进殿内。
强忍恐惧掩上门,她先是快步到太子身旁,确认已无力回天。
“殿下,对不住了,我得找出真相才能救你。”
她轻声嘟囔一句,随即转身蹑足走向书案。将所能寻得的书信尽数纳入怀中,正翻找间,忽闻得一股焦糊。转头见炭盆中尚有笺纸碎片在余烬中燃烧。
她急忙取出火钳夹出残片,小心吹熄灰烬,一并收起。
环顾四周再无收获,便又蹑声退出殿去。
“张公公,殿下吩咐午膳不必送了,饿了自会唤你。”
林潇潇神色如常,仿佛不过是一次寻常探视。正要离去,却被尖声唤住。
“娘娘!”
张葵依旧毕恭毕敬。
“您的袖口……沾了些碳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