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现在就给你们办理。”
男人拿过户口簿准备登记信息,欲动笔时又停下,刚刚看过大队的证明,他清楚这位女同志是小时候被当做童养媳送出去的。
亲生父母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所以取了这样的名字,现在再登记成这个,就太过分了。
赵靖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上前一步,指指他写的申请报告姓名那一栏,让男人看清楚。
男人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问陈小妹,“女同志,你原名叫陈贱妹。”
陈小妹神情难堪,不自在地笑笑,低下头,轻轻地“嗯”一声,算是回答。
男人继续道,“这位男同志,给你申请登记的名字是陈宝妮,女同志,你愿意改名吗?”
陈小妹猛地抬头看向赵靖安,眼眶发红,她不识字,不知道“陈宝妮”是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她奶取的“贱妹”是什么意思。
小的时候不懂事,以为“贱妹”和“狗蛋”“柱子”这些名字一样,后来在赵家庄,大家都叫她小妹,她也慢慢忘了这个名字。
自去年回到家,村里人还是叫她小妹,可她奶和她爸一口一个贱妹。
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这个名字是骂人的,很难听,她以为这个名字要跟自己一辈子。
原来,可以改名啊?不论改成啥,都比贱妹好。
赵靖安轻拍陈小妹手臂,眼神示意,工作人员还在等她的回答。
陈小妹连连点头,“愿意,你一定要帮我改了。”说道后面,她的语气里带上哭腔。
男人点头,“好的,陈宝妮,”
写下名字,男人又对赵靖安说道,“同志,曾用名这里我就不写了,这户口簿用处多,而且这女同志本就是黑户,也不算有曾用名,勉强来说也就是小名,写不写都无所谓。”
“行,谢谢同志。”
赵靖安语带感激,他明白这人的意思,户口簿用处多,任何人打开,都能看到那个充满恶意、侮辱的名字。
现在能将这个名字抹去,对小妹以后有莫大的好处。
男人笑笑没说话,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都说养儿防老,他自然更偏疼儿子,但也不会虐待闺女,都是自己生的,哪来的高低贵贱。
接下来的信息登记十分顺畅,男人盖好章,把户口簿还给赵靖安,“行了,户口登记好了,陈宝妮同志以后就落户在赵兴国名下了。”
赵靖安点头道谢,这才带小妹离开公社。
出了门,金灿灿的夕阳,照射在两人脸上,阳光刺得两人眯起眼睛,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小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赵靖安打开户口本翻到新增加的那页,给小妹看,“这是你的户口。”
陈小妹接过户口簿,细细端详那一页,短短的几行字,这就是户口啊!
赵靖安嘴角含笑,目光复杂难言,前世,他去接女儿离开高家时,曾一同去祭拜她。
矮矮小小一方坟墓,杂草丛生,简陋的墓碑上写着“陈贱妹”三个字,享年二十八岁。
看她脸上尽是喜色,赵靖安解释道,“我没有给你改姓,我们以后会结婚,咱们这里讲究同姓不婚,所以只改了名字。”
陈小妹点头,她感觉有人挡住了太阳,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她看到三哥的手指落在户口簿上,一个字一个字指给她看。
她听到他说,“这是陈你的姓氏,这是宝,宝贝的宝,这是妮,代表着女孩,宝妮,宝贝女孩,是你的名字。”
“宝妮,陈宝妮。”陈小妹口中默念,心中高兴又感动。
赵靖安眼睛低垂,看她笑得异常开心。
宝妮,是你的名字,也是我的希望。
如果,这辈子我注定命途多舛,逃不开早死的命运,我希望你能遇到另一个把你当宝贝的人,平安幸福一生。
“我以后叫你宝妮,好不好?”赵靖安问她。
陈小妹摇头,她第一次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我喜欢你叫我小妹,也喜欢喊你三哥。”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如果说“贱妹”是来自亲人的恶意,那么“小妹”就是所有人对她的善意。
认识的人不愿同她奶、她爹一样叫那个骂人名字,她/他们叫她小妹,陈小妹。
以后她的名字叫陈宝妮,小名叫小妹。
而三哥,是她来到赵家庄的原因,没有三哥,她可能就死在三年困难时期了。
赵靖安不懂她的坚持,但也尊重她,小妹三哥,还挺搭。
“你来过公社吗?不如我们到处逛逛吧?”赵靖安问道。
陈宝妮点头,“娘带我来赶过两趟集,”她说着话抬头四处张望,“时间不早了,去哪儿逛呀?”
“去供销社看看,买点东西。”
赵靖安的目光落在陈宝妮身上,主要是想给她买几件衣服,再买点吃的,她真是瘦得太过了。
陈宝妮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低声道:“我没钱,也没票。”
赵靖安拿过她手上的户口簿,和其他资料一起放好,说道:“没事,我有,都给你花。”
供销社就在公社斜对面不远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供销社,赵靖安目标明确,直奔柜台而去。
陈宝妮跟在赵靖安身后,眼睛不停地打量四周,好多她没见过的东西。
在陈宝妮看来新鲜多样的东西,赵靖安却大失所望,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简单得跟个代销店似的。
他不抱希望地说道,“同志,拿两罐麦乳精,一包奶糖,有成衣吗?”
女售货员尴尬笑笑,“同志,都没有,有布料,可以买回家自己做。”
赵靖安回头问陈宝妮,“小妹,你会做衣服吗?”
陈宝妮摇头,“娘她会做。”
赵靖安想想他娘的手艺,对售货员说道,“麻烦,看看给她做一套衬衣长裤,需要多少布,帮我裁一下。”
陈宝妮急得戳赵靖安的手臂,低声阻止:“三哥,我有衣服穿不用给我买。”
赵靖安低头安抚,“没事,先让娘做一套穿,等完了我给你买成衣,成衣样式更好看。”
“不用,不用的。”
陈宝妮更急了,又戳他手臂,这人却往旁边走了一步,把陈宝妮露出来,她顿时羞得不敢乱动,只能干着急。
售货员笑着打量一眼陈宝妮的身形,手脚麻利地裁好布,整个供销社就这一样深蓝色布,没啥好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