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和少夫人进了风月楼。”
派去跟着的人匆匆回来禀告。
原本围着看戏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方氏被李嬷嬷搀扶着回到府内,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又是沈修礼,又是他坏了我的好事。”
李嬷嬷忧心忡忡:“那马仙婆进了牢,挨了板子会不会供出夫人。”
“怕什么?就算供出来不过是请她去除邪祟罢了。世子府请过,王府请过,连丞相大人都请过,就算抖出来,不过是我和这些大人物一样,被这婆子蒙骗。”
她眼里闪过狠厉,“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咬紧了牙才能活命。”
等回到府内,李嬷嬷扶着她坐下,倒了茶,看着她喝下,又替她给额头上磕出的青紫上药:“可惜夫人不惜演戏脑袋上碰出个包。还是让宋檀只挨了一鞭躲了过去。”
“可惜什么,不可惜。就算她用小聪明点破了马仙婆是骗子,但只要她一天不能让我的延儿,还有她爹娘死而复生,她宋檀一日在这京城百姓眼里就是晦气的化身,只要没孩子,这府里一切还是我管着。”
她才从牢里回来,可怜她的灵珊被板子打得气息奄奄,后背的皮肉崩裂。
还不知会不会落下疤。
听那牢里的衙役说,这还只是一半的板子。
怕她身子弱给人打死了,过三日剩下那一半板子依旧躲不掉。
她已经递了银子给世子府,求王妃出手帮忙。
勉强把山上的事压下,只要想个由头把灵珊从牢里接出来,养好了伤那日的事就不会影响分毫。
“只要我再忍耐半年。过了这半年,等到世子回府,到时王妃出面娶我的灵珊入府为侧妃,入玉碟,我就再无后顾之忧。”
李嬷嬷放下药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沈将军呢,一连几次都是他出手帮忙,会不会他和少夫人有什么……”
“怕什么?”
方氏猛地一拍桌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下。
“我要用她宋家的钱,给我的灵珊堆出一座锦绣前程,就算她宋檀想出再多的办法,银子入了世子府,再来十个沈修礼又有什么用,他再大,能大地过世子?”
……
这边宋檀任由沈修礼带着她,一路上有头上的披风,没人知道他身后跟着的是谁。
从市井的嘈杂一路而上,进了一处有碗碟管弦的地方,一股浓浓的异香扑鼻,竟压过她鼻息间弥漫许久的腥气。
“我带你来的是清风楼,一会我就在门口,对着大厅坐着,你去厢房洗浴。”
怕他这么走了,宋檀抬手拉住他的衣袖。
“不。”
沈修礼顺着手腕上的拉扯低头,黑眸里闪过一丝意外。
没等宋檀开口,他顿了顿,开口按住她的不安。
“这里人人都看见我来,也人人瞧见你自己进了厢房,四周这么多双眼睛都是见证,能保证娘子你的清白,不必想着避嫌。”
他话音刚落,宋檀就松开了手,指尖在身侧悄悄蜷起,掌心竟有些发烫。
点头后又缓缓摇头。
又怕沈修礼误会,轻轻嗯了一声。
她本就是商贾之女,日后行走在市井难免要常常和男子打交道。
若每日想着避嫌,岂不是寸步难行,她是怕自己身上的是非口舌,沾染了眼前人。
却被他这么一说,虽弄反了她的意思,到底也打消了她的担忧。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宋檀视线里出现一个杏黄色的裙摆。
随后一个娇俏的嗓音响起,听着像楼里的婢女:
“将军怎么今日来了,今日公子刚巧不在楼里,是否找别人陪您对弈?”
“明月姑娘。麻烦带她去洗漱,再找一套干净的衣服。”
那婢女应了一声,上前毫不嫌弃牵着宋檀的手,温声细语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台阶。
等进了厢房,关上门,屋里点了炭火。
宋檀本想等她出去,自己摘去披风。
突然从肩膀传来一阵拉扯,宋檀身子一颤,想起自己在这披风下的狼狈,忙后退几步。
那婢女轻声叹着气,忙止住手,柔声细语上前道歉。
“娘子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摘披风。”
“娘子放心,我们楼里的都是经过培训的,不看不问,不言不传。不管看到什么,我们都不会害怕,出了这个门一切都会忘记。”
宋檀咬了咬唇,点头。
随着披风被脱下,虽然宋檀做好了这婢女会害怕尖叫的准备。
但那婢女却只转身挂好了披风,又去拨弄浴桶里的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后垂下眼,站在宋檀面前,目光始终没有乱看,行事也颇有章法。
“娘子,水温正合适,我们这楼里用的都是温泉活水。”
“一般楼里贵人沐浴我们都会在屋内伺候,娘子若是不喜,我可以出去候着,需要我时拽一拽这里的铃铛,我就会进来。”
“多谢。”
宋檀缓缓走上前,刚站在浴桶前就被水里的倒影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她撑着浴桶勉强止住身体上的战栗,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明月姑娘,麻烦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门外沈修礼看着台下的戏曲。
心却不知不觉飘带身后。
他习武多年,耳里极好,哪怕周围都是丝竹管弦声,还是能听到水声隔着门板传出来。
他垂目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茶具。
却做不到平日心平气和的万分之一。
心里莫名想起宋檀手腕上留下的鞭痕。
和被那血污覆盖,露出的眼睛里的茫然和无措。
咔嚓一声,汝窑茶盏在掌心碎裂。
沈修礼面不改色地将碎片扔掉,很快又有人换下破损的,重新上了更好的一套茶。
“将军,和清风公子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