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醒言别的不会,表情是一等一的稳,狂风都吹不皱她那一潭水,虽然此刻她的心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起了波涛万丈。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靠得太近了,呼吸交织在一起,令关醒言想起某些被她强制遗忘的片段,她侧头避开,手指抵在他胸膛,指尖感受到高于她的温度和硬度,触电般收回手。
“谁没事会记得某一天晚上做了什么。”关醒言补充了句。
江巳捏住她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他闻到的那股寒冰里裹着甜的味道变得更浓郁。
关醒言漆黑的长睫抖动了下,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她眉头拧起,用了全部力气,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有病就去治,别来我这儿犯浑。”
边上两道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了某种奇怪的交响乐,也许叫“气氛组”更恰如其分。
江巳扫了眼手背上的红印子,眸中闪过意味深长的暗光。
不知道他还要纠缠多久,与其顾左右而言他,不如直面问题,关醒言佯装思考状,片刻后开口:“想起来了,那晚帮梁素抓奸去了,请问江小少爷有何指教?”
梁素:“?”
梁素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想问一句哪有这回事,接收到关醒言暗示的眼神,将那句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这就是好闺蜜,哪怕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该有的默契不会少。梁素迟缓地动了动脑筋,替她圆上:“对啊,陪我抓奸了,抓到我男朋友跟小主播在车上玩限制级,你满意了吗?非要提起我的伤心事,本来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呜呜呜呜呜……”
梁素尖锐的嚎哭声刺得江巳眉头一皱,他的目光还定在关醒言脸上,试图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可她太冷静了,冷静得近乎于冷漠。
谁能从一块凝固的冰里找到波动的水流?
江巳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人,既然起了疑心,不是她三两句话就能揭过的,他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漫不经意地下滑。
关醒言从公司过来的,穿了件腰间绑带的白衬衣,在身后系了个蝴蝶结,扣子扣到倒数第二个,只松了领口最上方那一粒。
江巳再怎么看,眼睛也伸不到衣服里去,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她的锁骨线条。
他的眼神过于有存在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落在关醒言皮肤上,仿佛有了灼热的感觉。
关醒言行动先于大脑,一巴掌甩过去。
她手劲不小,扇在人脸上一声脆响,眼瞧着江巳的脸被打得偏过去,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挨这一下,不可置信地怔愣在那。
好几秒过去,江巳还保持着偏脸的姿势。
梁素和钟宝灵要吓晕了。
钟宝灵猛掐人中防止自己厥过去。
也是巧,酒吧这时候切歌,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四周的人声如潮水般褪去。
趴在二楼栏杆上看戏的一群二世祖都惊了,有的甚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看到关醒言血溅当场的恐怖画面。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关醒言也有些怵,看看自己发红的手掌心,视线落回江巳脸上。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她把江城的小霸王给打了!
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关醒言手指蜷了下,缩回去,条件反射想逃,忘了自己坐在高脚凳上,差点一头栽下去,被江巳捞回来,关醒言惊魂未定地瞅着他,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液。
江巳舌尖顶了下被打的那边脸颊,里头没出血,脸确实是麻的。
“脾气见长啊,关二小姐。”江巳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语调听不出具体情绪。
他转念一想,听说关醒言进了自家公司,虽然没正式接手她父亲的位置,高低也算个领导,没点脾气怎么压得住下属。她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包子了。
关醒言见他没有打回来的意思,也可能是当众打女人有损小江爷的面子,先发制人道:“是你先耍流氓的,眼睛往哪儿看呢。”
江巳举起双手悬在脑袋两侧,作出投降的姿势,低眉顺眼:“行,我的错,冒犯二小姐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再惹下去人就要炸毛了,江巳收了势,迈着慵懒的步子离开。
楼上的兄弟们:“?”
不是,就这么算了?
挨了巴掌还巴巴地给人赔礼道歉?
他图什么?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江爷吗?
等江巳再次上楼,许临远一只手勾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胸膛上拍了拍,调笑:“阿巳,你去美国是历练还是改造啊,怎么还转性了。”
那伙人消失了,梁素憋的那口气才慢慢吐出来,拍了拍胸脯:“好他妈吓人,我酒都吓醒了。关醒言,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以为他要一拳砸死你!”
关醒言按住心口,那里跳得很快:“我也这么以为。”
钟宝灵沉默片刻,摇摇头,看着关醒言,声线透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意味:“你扇他的时候,他看起来想舔你手,让你再扇一巴掌。”
关醒言:“……”
梁素:“呃……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
梁素半阖着眼皮,摸了摸关醒言的脑袋瓜:“不过还是为你的勇气鼓掌。”
居然在打了江巳后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牛逼。
*
司机先把梁素送回去,车里剩下钟宝灵和关醒言。
关醒言是唯一没喝酒的那个,脑子自然清醒无比,就是有点疼,不知道江巳打消怀疑没有,万一他卷土重来……
“关关,你还记得江巳把贺家小少爷鼻梁打断的事不?”
钟宝灵的声音拉回了关醒言的思绪。
“记得。”关醒言说。
那天关醒言就在现场,是圈子里一位少爷的成人礼宴,不知贺翀和江巳那两个二世祖闹了什么矛盾,轰的一声,撞倒了长餐桌上的香槟塔。
酒液洒了一地,玻璃杯哗啦啦碎了一地。
关醒言扭过头就见江巳把贺家那位死死摁在地上,拳头攥得跟沙包一样,手背上青筋凸起,脸上全是暴戾,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拳一拳砸在贺翀脸上,血花四溅,染红了江巳的白衬衫,还有几滴血溅到他冷白的脸上。
雪白与鲜红碰撞,足够触目惊心。
他们两个最后被反应过来的大人们强行拉开,江巳被拽起来时,还在贺家那位的肚子上补了一脚,贺翀的痛叫声响彻云霄。
关醒言作为一个合格的乖乖女,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样血腥的场面,小脸煞白,回去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关醒言戳了戳钟宝灵的脸。
钟宝灵挑了挑眉:“你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