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荔的手指顿了一下,停在半空。
她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反击,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工商局、消防队、卫生所,明天一早,联合检查组会直接上门,点名查你的店。”
梁骞说话的时候一点情绪都没有。
语气中透露着十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她早就猜到覃莫尧不会轻易放过她。
舆论施压、断她流量、找执法部门麻烦。
无非是这一套。
她心里早有准备,但当这些话真的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感到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因为她太清楚了。
梁骞了解的不止是消息本身,而是整个过程背后的节奏。
他就像站高处往下看的人。
眼神中毫无半分悲悯,只剩下讥讽。
把她拼死挣扎的样子,全都收进了眼里。
景荔一把把抹布摔在台面上。
她猛地抬头,眼神亮得吓人。
“所以呢?梁先生,说这么多,你是想显摆自己消息灵通?还是想告诉我,没你我活不过明天?”
“我想说的是,明天会很累。”
梁骞终于接上话,语气依旧平静。
他看着她,目光没有躲闪。
“你得吃点东西。”
他看着她,眼中倒映出她强撑的那一副样子。
“锅里还有排骨吗?冬瓜是不是也没用完?”
景荔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想反驳,想质问。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空气安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声都停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扎满刺的刺猬。
可在他面前,那些刺一根根软下去,连硬气都维持不了。
最后她干脆不说话了,转身走进她那个小小的厨房。
她拉开橱柜,拿出姜和葱,动作有些僵硬。
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嗓音:“姜多放点,葱别放。”
她顿了一下,手指停在葱上面。
然后慢慢把它放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重新切了一块姜,厚薄适中,放进盘子里。
夜彻底黑透了。
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整座老城都睡了,连虫子都不叫了。
景荔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梁骞说过的话。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入睡,可思绪越扯越乱。
她翻了个身,脑海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他的脸。
她记得他第一次进门时的样子,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冷冰冰的,不爱开口。
七天来,他从不主动搭话,问了才答,不问就沉默。
哪怕她在客厅哭过一次,也只是听见他房门关上的声音,再无其他反应。
在这儿住了七天,说的话加起来没超过五十句。
明明坐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存在感十足。
偏偏又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有时她在厨房忙活,回头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门口。
那种悄无声息的靠近,总让她心头一紧。
可就是这么个人,在她被逼到墙角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伸了手。
他到底什么来头?
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查也查不到任何背景。
既不是商界的人,也不像是圈内的关系户。
他是别有所图?
还是真的只是顺手帮忙?
问题一个接一个在脑子里乱撞。
她揉了揉太阳穴,翻身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房间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最讨厌欠人情。
更讨厌被一个摸不透底细的人牵着走。
自从景家垮了以后,那些从前称兄道弟的亲戚朋友,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
那时候起,她就变了。
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也不再指望任何人会为她停留。
别人能给的依靠,往往伴随着代价。
而那些所谓的靠山,其实随时可能倒塌。
依赖他人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唯有自己才能真正掌控一切。
景荔光脚踩在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慢慢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缝隙。
外面夜色深沉,风轻轻吹动树梢。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灯还亮着。
透过窗帘的小缝,能看到一个人影静静坐着。
他又熬了一整夜。
景荔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画面,是她头回碰见梁骞那天的情景。
那天下着细雨,他在屋檐下站着,衣角湿了半截,却没有躲进屋里。
他瞧着挺清冷,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
可眉头深处总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这一个月住下来,她好几次在后半夜醒来。
每次抬眼瞄一下时间,总发现楼下的灯还亮着。
他就那么一个人,守着一屋子寂静,彻夜没合眼。
原来他是真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下去。
景荔知道那种感觉。
所以她习惯了夜里独处,也习惯了不去打扰别人。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快得拦都拦不住。
她把外套裹紧身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往楼下走。
像猫一样熟门熟路溜进了吧台。
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角落里那一堆贴着花里胡哨标签的小瓶子。
她从中翻出几个,拧开盖子闻了闻气味,然后倒出一些晒干的花草。
缬草、酸枣仁、百合、薰衣草……都是常见植物。
全是她平时自己采来晾的,捣鼓着玩的东西,说是能让人静心、好入睡。
她把药材放进杯子里,用水冲泡。
水一浇下去,一股子清悠悠的植物味就在屋子里飘开了。
她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
确认温度合适,才端起来转身往楼梯走。
她光着脚踏上楼梯,每一步踩上去,木板就咯吱一声。
走到梁骞房门前,她站住了。
心口忽然咚咚响起来,跳得有点慌。
明明早就决定好了,不沾人情。
可……他到底帮过她一次。
这杯茶,就算抵了云织那块布的人情账。
这话她说服不了自己,但也凑合当个理由用用了。
她没打算敲门,也不想让他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把杯子轻轻搁在地上,离门边不远不近的位置。
没敲门,也没留话。
东西一放,转身就跑。
回了房间,一头钻进被窝,连脑袋都埋了进去。
屋里的梁骞已经放下了书。
门外那点细微动静,旁人可能根本听不见,但他听见了。
他的耳力一向敏锐,尤其是在安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