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断断续续的“你……很……好……”在夜风中消散,陆远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
什么好?
是说自己刚才那失败了两次的招魂引生,做得很好?
这好个屁!
都失败了个屁的!
还是说……自己身为道士,却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滥杀精怪,这件事很好?
陆远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想不明白。
另外就是……
这怎么是这个动静啊……
听起来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就在陆远愣神的刹那,那只白皙如玉的尖锐手掌,毫无征兆地从他耳边收回。
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廓。
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陆远几乎是本能地向后连撤三步,心脏狂跳,一脸惊骇地望向鬼新娘。
他这个反应,似乎也让鬼新娘始料未及。
那只手就那么顿在半空,仿佛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微小的动作,竟会把这小道士吓成这副模样。
讲良心,这真不怪陆远。
任谁被一尊二十星的顶级大凶贴着,就算是英叔来了都做不到稳如泰山。
更何况,这鬼新娘一直不明说来意,只是默默跟着,这种未知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的神经绷到极限。
鬼新娘那悬停在半空的手,似乎本想再指点些什么。
但看到陆远这剧烈的反应后,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她最后看了陆远一眼。
下一刻,她转身,那抹刺目的血红,就这么融入了无尽的漆黑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她的离去,周围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气也烟消云散。
一枚巴掌大小,触手冰凉的白玉骨牌,悄无声息地落入陆远手中。
牌身非金非玉,透着一股森然的古意。
陆远握着骨牌,再抬头时,夜空中那串血红色的坐标文字,也已彻底不见。
她……走了?
而且……好像是生气了?!
自己刚才的反应,是不是太伤人了?
毕竟人家刚出手帮了自己。
但自己却整出那么完全不信任的一出?
陆远站在原地,一脸的懊恼和不解。
“小子,你到底什么来头?!”
一道尖锐的公鸭嗓子在旁边炸响。
陆远低头,正对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那只刚刚还魂的大黄鼠狼,此刻正人立而起,满眼都是震撼与不可思议地盯着陆远。
“能让这种级别的超级大凶,亲自出手为你护法……你……”
陆远还不等说话,许二小跟王成安两人也是小跑赶了回来。
两人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陆哥儿,你连女鬼也能勾搭啊?”
陆远:“……”
……
子时已过,夜色更深。
许二小和王成安在远处收拾法坛,陆远则盘腿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反复摩挲着手中那枚冰冷的白玉骨牌。
“这东西,像是个信物,或者说……引子。”
一旁的黄焖鸡凑过来,贼眉鼠眼地盯着骨牌,笃定地说道。
陆远挑了挑眉:“引子?”
“对!”黄焖鸡点头晃脑:
“就像你们道观里给弟子留的玉简,人在外头要是死了,观里的玉简就会碎,道观立马就知道你出事了。”
听它这么一说,陆远重新审视着骨牌,眉头微皱。
“如果真是这样,她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远想不通,又喃喃自语:
“最关键的是,她为什么不说话……那三个字说得那么费劲,不应该啊,你都能叭叭个不停……”
“嘿!什么叫黄爷我都能叭叭!”
黄焖鸡顿时不乐意了,两只爪子往腰上一叉。
“黄爷我可是正经修行的黄仙儿!道行七八十年,能言善辩是基本功!”
陆远懒得理它,目光依旧锁定在骨牌上。
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个包裹,丢给了黄焖鸡。
里面,正是那块粉色灵肉。
黄焖鸡接过包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陆远会这么干脆。
打开包裹,浓郁的灵气瞬间逸散,引得周围阴风呼啸,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蠢蠢欲动。
“小子,你够仗义!”
“黄爷我修了八十年的道,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道士。”
黄焖鸡一脸认真地看着陆远。
“你救了黄爷的命,这东西按理来说该给你当谢礼。”
“但黄爷我如今道行全无,没它回补道行,在这关外怕是寸步难行。”
“这块灵肉,算黄爷我借你的!日后,必定还你一场大造化!”
说完,它便将粉灵肉塞进嘴里,大口吞食起来。
陆远撇了撇嘴。
好家伙,一个黄皮子,都学会给自己画饼了。
陆远懒得搭理这黄皮子。
粉灵肉这玩意儿虽然贵重,但陆远从来没有想过昧下。
就在这时,许二小和王成安收拾完东西跑了过来。
“陆哥儿,今晚是赶路还是找地方歇歇?”
这两天给三人累的不轻快。
昨天晚上那么一档子事儿,许二小跟王成安更是连觉都没睡。
刚才两人搁那儿收拾法坛的时候,两人就是一个哈欠接一个。
“今晚找个背风的地方睡一觉,明儿个一早在赶路。”
陆远望向许二小跟王成安两人那一脸期待的小脸说道。
而两人一听能休息,当即便是咧着嘴立即嘿嘿笑道:
“成!”
一旁吃完灵肉,正打着饱嗝的黄焖鸡指了个方向。
“翻过这道坡,前面有座破庙。”
有庙自然比睡野外强。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宁愿住荒郊野外也不愿意去荒庙。
毕竟荒了的庙里面,不知道现在住的到底是神还是邪。
但陆远一行人是干啥的?
自然是不怕这个。
陆远望向许二小跟王成安两人道:
“去背箱子,今晚去庙里睡。”
两人立即点头,转身去背木箱,而陆远依旧靠着歪脖子树,皱眉琢磨着手里的骨牌。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我觉得,可能是个救命引子,是个护符,隔~~”
一旁几大口吃完粉灵肉的黄焖鸡,突然打着饱嗝说道。
救命引子?
护符。
陆远一脸古怪的望着黄焖鸡。
而黄焖鸡,则是爪子伸进嘴里,一边扣着卡在牙缝中的碎肉,一边道:
“你可以试试将你的灵法注入白玉骨牌中。”
“我觉得她的意思就是,如果遇到危险,就这么干,然后她会来救你。”
哈?
这东西……
怎么那么像在地球上看的那些玄幻小说,宗门中传信的东西?
不过,这世界确实也有这种类似的东西。
那这个会是吗?
陆远下意识的将自己法力注入到这白玉骨牌中。
只不过,灵法注入,就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儿讯息。
“扯淡!”
“一点用没有。”
陆远看了看四周,没有半点儿血红色文字。
“再说,人家凭啥一次次的帮我又救我……”
陆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道。
而黄焖鸡见陆远不信,当即便是气急道:
“嘿!!我咋知道你俩之间有啥关系,但这东西绝对就是个救命引子!”
“如果灵法注入不管用,也可能是滴血,或者更加干脆的摔碎!”
“摔杯为号没听过嘛!!”
陆远:“???”
胡说八道些啥呢!
陆远觉得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自己和那鬼新娘不过几面之缘,人家又是救命又是护法,已经仁至义尽。
这次自己还把人家“气”走了,怎么可能还会留个随叫随到的护身符?
没这个道理!
话虽如此,陆远心里烦闷,加上被黄焖鸡吵得心烦,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骨牌。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在他掌心响起。
陆远浑身一僵。
他猛地摊开手掌。
只见那枚通体无瑕的白玉骨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卧槽!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脆?!
陆远整个人都懵了,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而一旁的黄焖鸡也傻眼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抬头望着陆远道:
“你真捏啊!!”
“这种保命的信物,还是这种超级大凶给的,只能用一次!千金难求!你怎么就这么给用了!!”
瞅着黄焖鸡这样子,陆远不由得一撇嘴。
说的跟真事儿一样……
陆远还不等说什么,黄焖鸡脸上的表情瞬间从震惊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如同捣蒜一般疯狂磕向地面。
“小的参见大仙!”
“小的参见大仙!”
“不管小的事,是他自己捏的!”
瞅着突然砰砰砰磕头,并且速度极快的黄焖鸡,陆远一阵无语。
都说这黄鼠狼就会整人玩。
好家伙,整自己头上了是吧!
陆远刚想说啥,却是感觉脖子一阵阴风阵阵……
等……
等下……
陆远身体僵硬,一寸一寸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但还来不及高兴,当陆远再一抬头……
只见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杈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血红色的身影。
她静静地立在那里,居高临下。
那双熟悉的、空洞的猩红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陆远,以及陆远手中那块……裂开的骨牌。
风停了,万籁俱寂。
陆远觉得自己能看到那张绝美而冰冷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紧接着。
在陆远骇然的注视下,那鬼新娘的头,微微歪了一下。
如果这是漫画,陆远觉得她头顶上现在一定顶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当然……
陆远自己的头顶,问号可能更大。
不是……
她怎么……
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