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赵秀芳已经出院了。
林晚晚站在原来那个家楼下,她抬头看那个熟悉的窗户。窗帘拉着,看不见里面。
她知道,里面现在一定乱成一团。赵秀芳在哭,林大宝在骂,林建国在叹气。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没修好。她摸着黑上到五楼,掏出钥匙——这把钥匙她一直没还,赵秀芳也没要。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
门开了。
赵秀芳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肩膀在抖。林建国蹲在她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同时回头。
看到林晚晚,赵秀芳的眼睛立刻红了。她站起来,指着林晚晚,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
林建国也站起来,脸色苍白:“晚晚,你……”
“我来拿我的东西。”林晚晚说,声音很平静。
“拿东西?”赵秀芳终于爆发出来,声音嘶哑,“你把大宝害成那样,还有脸回来拿东西?!”
“我害他?”林晚晚笑了,“妈,是您害他。把他惯成一个废物,一个只会吸血的巨婴。”
“你闭嘴!”赵秀芳冲过来,扬起手。
但这次,林晚晚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得很紧。
赵秀芳愣住了。她看着女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妈,”林晚晚说,“这巴掌,您今天打不下来。”
她松开手。
赵秀芳的手垂下去,像断了线的木偶。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个白眼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又是这一套。
林晚晚没理她,径直走向阳台隔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但有人进来过——她的设计书被翻乱了,画稿散了一地。大概是赵秀芳在她搬走后,进来翻过,想找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她蹲下来,开始收拾。
一本一本,把书捡起来,拍掉灰尘。一张一张,把画稿整理好,卷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客厅里,赵秀芳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林建国走进来,站在门口。
“晚晚,”他声音很低,“你……真的要走?”
林晚晚没抬头:“嗯。”
“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林建国沉默了。许久,他说:“爸……对不起你。”
林晚晚动作停了一下。
然后她继续收拾。
“爸,”她说,“您不用道歉。您懦弱了一辈子,习惯了。我不怪您。”
林建国眼眶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林晚晚把所有东西装进纸箱。书,画稿,笔记本,还有那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剪下来的照片和那张二十万的借条。
东西不多,两个纸箱就装完了。
她站起来,环顾这个住了十二年的房间。
墙上有她小时候用铅笔画的涂鸦,已经模糊了。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形状像只鸟。窗户玻璃上有道划痕,是某年冬天她擦玻璃时不小心划的。
这些痕迹,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但现在,她要抹去这些证明了。
她抱起一个纸箱,走到客厅。
赵秀芳还坐在沙发上,眼睛肿得像桃子。看到林晚晚,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真的……不要这个家了?”
林晚晚看着她:“是你们先不要我的。”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赵秀芳又激动起来,“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
“养大我,就是为了让我给林大宝当垫脚石吗?”林晚晚打断她,“妈,您摸着良心说,从小到大,您有没有一次,把我放在第一位?”
赵秀芳张着嘴,说不出话。
“一次都没有。”林晚晚替她说,“在您心里,林大宝永远是第一。他的需求最重要,他的未来最重要,他的幸福最重要。我呢?我只要听话,只要懂事,只要给钱,就行了。”
“我是你妈!”赵秀芳吼出来,“我生你养你,你就该听我的!”
“那您现在可以当没生过我了。”林晚晚说,“反正,在您心里,我也只是个工具。”
她抱起第二个纸箱,走向门口。
“等等。”赵秀芳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眼神复杂,“你……你以后……一个人……小心点。”
这句话说得很艰难,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林晚晚看着她。
这个养育了她三十二年的女人,此刻看起来那么苍老,那么脆弱。脸上有泪痕,头发乱了,旗袍的盘扣松了一颗。
有那么一瞬间,林晚晚想伸手,帮她扣上那颗扣子。
但她忍住了。
“您也保重。”她说,“血压高,记得吃药。”
然后她拉开门,走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时,她听到赵秀芳压抑的哭声,和林建国沉重的叹息。
但她没有回头。
她抱着纸箱下楼。纸箱很重,勒得她手臂发麻。但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走到一楼时,她停下,把纸箱放在地上,喘了口气。
楼道里很黑,但她不需要灯了。
以后的路,她都要自己走。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林大宝回来了。
他冲下楼梯,看到林晚晚,眼睛立刻红了。
“林晚晚!”他吼着冲过来,“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想跑?!”
林晚晚站着没动,等他冲到面前。
“你把我的订婚宴毁了!”林大宝指着她的鼻子,“李美娜的父母气走了!亲戚都在看笑话!林晚晚,你满意了?!”
“不满意。”林晚晚说,“咋没烫死你,那样我会更满意。”
“你——”林大宝扬起拳头。
但他没打下来。因为林晚晚从纸箱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那是她平时剪纸用的剪刀,不大,但很锋利。
林大宝愣住了。
“怎么?”林晚晚看着他,“想打我?来啊。看是你的拳头快,还是我的剪刀快。”
林大宝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你疯了……”
“对,我疯了。”林晚晚点头,“被你们逼疯的。所以林大宝,你最好离我远点。疯子杀人,不犯法。”
林大宝脸色煞白,又往后退了一步。
林晚晚把剪刀放回纸箱,抱起纸箱,继续往外走。
“等等!”林大宝在身后喊。
林晚晚没停。
“你……你要去哪儿?”林大宝问,声音小了些。
林晚晚回头,看了他一眼。
“去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她说。
然后她走出单元门。
夜风扑面而来。
她走到路边,把纸箱放在地上,准备叫车。
但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五楼的窗户。林大宝房间的灯亮着——那是家里最大的房间,朝南,带阳台。以前是父母的房间,后来林大宝长大了,就给了他。
那间房里,有林大宝最宝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