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很快只剩下沈青崖与沈砚二人。
沈青崖重新坐定,目光落在沈砚与自己弟弟年轻时肖似的眉眼上,停顿片刻,忽然开口:“我离开这些年,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吧。”
沈砚恭声答道:“是。太奶的父母思念您成疾,加之年事已高,在您离开后数年相继离世。彼时太爷爷尚年轻,却独力操持了所有后事,守孝尽礼,从未懈怠。”
他斟酌着词句,既陈述事实,亦隐含对太爷爷担当的敬重。
沈青崖沉默着。
爹娘至死未能再见她一面,而她甚至未能为他们送终。
这份亏欠与遗憾,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阿禾他将爹娘照顾得很好,也把沈家撑起来了。”
她低声说道。
然后看向沈砚,眼神清澈,“他做得极好。我这个做姐姐的,远不如他。”
沈砚连忙道:“太爷爷常说,若无姑祖母幼年庇护教诲,便无他日后立身之本。沈家能有今日,根基在您。”这话虽有宽慰之意,却也出自真心,沈青禾确实时常怀念长姐。
沈青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多谈这份沉重的旧事,转而问道:“我的房间备好了?”
“早已备妥,姑祖母请随我来。”沈砚立刻起身引路。
房间位于一处清静院落,推开房门,内里陈设雅致洁净,一应用具崭新。
沈青崖的目光却径直被靠窗多宝阁上的几件旧物吸引——一只摩挲得温润的旧陶埙,一盏黄铜底座、琉璃灯罩已然微裂的旧式油灯,还有几本边角翻卷、纸页泛黄的旧书。
都是她百年前闺阁中的寻常物件,竟被保留至今,且擦拭得纤尘不染。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陶埙表面的刻痕,没有说话。
“太爷爷一直妥善保管着这些,偶尔会独自来看一看。”沈砚在她身后轻声解释。
沈青崖收回手,淡淡“嗯”了一声,仿佛不甚在意,转身走向房间内侧一扇磨砂玻璃门。
“这便是浴室?”
“正是。”
沈砚跟过去,细心讲解起来。
“这是淋浴设备。拧动这两个把手,左热右冷,可调节水温。向上扳动这个开关,花洒便会出水。这边是浴缸,若想浸泡,可于此放水。这些是干净的浴巾、浴袍,洗漱用品在此处……”
他讲解得详尽,语气温和,偶尔抬眼观察沈青崖的神色,见她只是平静听着,并无困惑或新奇之色,心下稍安。
“知道了。”
沈青崖听完,摆了摆手。
“你在外间稍候,我沐浴后或许还有事问你。”
“是。”
沈砚依言退出浴室,并细心将门关上,自己则守在外间的小厅里。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门扉隐约传来。
沈砚正襟危坐,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脚下的地毯花纹上,努力将注意力从水声上移开。
约莫过了两盏茶功夫,水声停了。
片刻安静后,浴室里传来沈青崖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特有的微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困倦慵懒:“沈砚。”
沈砚立刻起身,走到浴室门边,隔着门恭敬问:“姑祖母有何吩咐?”
“我忘拿换洗的里衣了。”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有些无奈。
沈砚一愣,脸腾地一下有些发热。
还好刚才他吩咐下人准备了,这时候刚。
他不敢耽搁,拿着一套淡青色现代款式睡裙和内衣物。
眼睛盯着地面,走到浴室门边,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只白皙修长、还挂着剔透水珠的手臂伸了出来,腕骨纤细玲珑。
沈砚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几下,立刻垂下眼帘,将叠好的衣物快速放到那只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触到微湿柔腻的皮肤,像过了电般迅速收回。
“多谢。”里面的人接过,门随即关上。
沈砚退开几步,背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莫名紊乱的心跳和脸上可疑的热度。
那是太奶奶!是老祖宗!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再次打开。
沈青崖走了出来。
换上了睡裙,湿漉漉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发梢还滴着水。
那张脸彻底显露出原本的模样——肌肤瓷白莹润,仿佛上好的冷玉,眉眼精致如画,鼻梁挺秀,唇色是自然的嫣红。
她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偏又因刚沐浴完,眼角眉梢带着被热气熏染出的淡淡绯红与水汽氤氲的慵懒,矛盾地糅合在一起,惊心动魄。
沈砚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呼吸一滞,脑中嗡嗡作响,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心跳如擂鼓,比方才更甚。
他知道这位老祖宗年轻,却未曾想竟是这般容色。
分明是画中走出的仙子。
沈青崖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失态。
她随意地用干毛巾擦了擦滴水的发尾,眉心微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沉眠初醒,又进食沐浴,倦意如潮水般阵阵涌上,让她有些懒得动弹。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自己湿漉的长发,又看了看旁边一个造型奇特的“长嘴壶”,试着按了沈砚方才讲解的按钮,“嗡”的一声,热风喷出,吓了她一跳,立刻关掉。
困意更浓了。
她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依旧垂首僵立在那里的沈砚,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沈砚,过来,帮我把头发弄干。这个玩意儿,我用不惯。”
沈砚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吹、吹头发?
这……这未免太过亲近逾越了!
“姑、姑祖母……这……晚辈……”
他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沈青崖困得眼皮有些发沉,见他磨蹭,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怎么了?快点,我困了。”
她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让晚辈帮忙打理头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丝毫未觉有何不妥。
在她看来,沈砚是弟弟的曾孙,自家小辈,此刻她累了,让小辈搭把手,再正常不过。
看着老祖宗那因困倦而显得格外纯粹、甚至带着点迷糊的眼神,沈砚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过去,拿起那个吹风机,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站到沈青崖身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缕还滴着水的冰凉发丝。
他打开吹风机,调到温和的风档,另一只手笨拙地梳理着长发,让热风均匀吹过。
距离如此之近,他能清晰看到她白皙的后颈,精致的耳廓,以及睡裙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纤细锁骨。
热气与发香氤氲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全程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头发和吹风机,不敢有丝毫偏移,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沈青崖却似乎舒服了些,温热的风吹在头皮和脖颈上,驱散了湿发的凉意,让她昏昏欲睡。
她半阖着眼,任由沈砚动作,甚至因为困倦,脑袋微微一点一点,像只打盹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