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秋,总带着三分水汽。瘦西湖的残荷浮在碧波上,岸边的柳树垂下枯黄的枝条,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像撒了满地碎金。
苏轼坐在府衙的书房里,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盐法疏》。自他到扬州任职三个月来,便一心扑在整顿盐务上——扬州是大宋的盐运枢纽,盐商勾结官吏、囤积居奇的乱象由来已久,百姓深受其苦。
“大人,门外有位姓秦的盐商求见,说是您的故人。”差役推门进来,躬身禀报。
苏轼的手顿了顿。姓秦的盐商?他在扬州的故人里,确实有这么一位——秦仲谋。
当年他在杭州任职时,秦仲谋曾捐资助学,两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只是这秦仲谋近年生意越做越大,传闻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往来,倒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让他进来。”苏轼放下奏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片刻后,一个穿着锦袍、面色圆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拱手笑道:“子瞻兄,别来无恙?”正是秦仲谋。
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箱,放在书房中央。
“仲谋兄,”苏轼起身回礼,目光扫过木箱,
“你我多年未见,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秦仲谋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听闻兄台来扬州任职,小弟特意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当年在杭州,多亏兄台关照,小弟才能有今日的家业。”他示意随从打开木箱——一箱装满了上等的丝绸,另一箱则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闪着刺眼的光。
苏轼的脸色沉了下来:“仲谋兄,你这是何意?我身为扬州知府,整顿盐务是分内之事,岂容收受私礼?”
“兄台误会了,”秦仲谋连忙道,
“这不是私礼,是小弟为扬州百姓捐的赈济款。近来扬州一带有些干旱,百姓收成不好,小弟想着为兄台分忧。”
“赈济款?”苏轼挑眉,
“若真是为了百姓,便该交到府衙账房,由官府统一发放,何必送到我这里?”秦仲谋的眼神闪了闪,干笑道:“小弟是怕账房克扣,直接交给兄台,才能确保款项都用在百姓身上。”苏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
秦仲谋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慌乱,显然没说实话。
“仲谋兄,”苏轼缓缓道,
“你我相识一场,我劝你一句——盐务乱象,朝廷早有察觉,若有人敢顶风作案,勾结官吏、囤积居奇,休怪我不讲情面。”秦仲谋的脸色瞬间白了,强笑道:“兄台说笑了,小弟一向遵纪守法,怎敢做那些勾当?”他见苏轼态度坚决,知道这礼是送不出去了,只好道:“既然兄台不愿收,那小弟便将款项交给账房。只是小弟还有一事相求,想请兄台赏脸,今晚到寒舍一叙,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苏轼沉吟片刻。
他正好想打探一下秦仲谋的底细,看看他是否与辽人奸细有勾结,便点头答应:“好,我今晚便去叨扰。”秦仲谋大喜过望,连忙拱手:“那小弟就在寒舍等候兄台!”送走秦仲谋后,苏轼立刻叫来府衙的推官:“你立刻派人去查秦仲谋的底细,尤其是他近半年来的往来账目、接触过的人,还有他在城外的盐仓,都要仔细探查,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是,大人!”推官躬身领命,转身离去。当晚,苏轼换上一身便服,只带了两个身手矫健的差役,前往秦仲谋的府邸。
秦府坐落于扬州城西的富人区,庭院深深,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不少护卫,戒备森严。
“子瞻兄,你可来了!”秦仲谋亲自在门口迎接,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宴席设在府内的花园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还有上好的美酒。
秦仲谋频频劝酒,言语间却总在试探苏轼对盐务的态度,以及朝中的动向。
苏轼不动声色,一边应付着,一边观察着府内的动静。他发现,秦府的护卫大多身形彪悍,眼神锐利,不像是寻常的家仆,倒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武士。
而且府内的角落,隐隐有黑影晃动,似乎在暗中监视。
“仲谋兄,你府里的护卫,倒是个个精干。”苏轼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说道。
秦仲谋眼神一闪,笑道:“近来世道不太平,小弟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多雇了些人手。”就在这时,一个护卫匆匆走进来,在秦仲谋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仲谋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对苏轼道:“兄台稍等,小弟去去就回。”苏轼点点头,看着秦仲谋离去的背影,心中起了疑。
他借口更衣,悄悄离开了花园,在两个差役的掩护下,朝着秦仲谋离去的方向走去。
秦府的后院有一座偏僻的小楼,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说话声。苏轼示意差役在外警戒,自己则悄悄爬上旁边的大树,透过窗户往里看。
只见秦仲谋正站在屋里,对面坐着一个穿黑衣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是辽人奸细的装扮!
“苏轼已经起疑了,今晚的事,怕是不好办。”秦仲谋的声音带着焦虑。
黑衣人冷笑一声:“怕什么?只要你按计划行事,把那包东西放进他的酒里,他就插翅难飞。到时候,我们再散布谣言,说他勾结盐商、贪污受贿,大宋君臣定会猜忌他,他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可……可苏轼是朝廷重臣,这么做,会不会引来麻烦?”秦仲谋有些犹豫。
“麻烦?”黑衣人站起身,逼近秦仲谋,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回头?你与我们合作,泄露盐运路线给辽人,早已是通敌叛国之罪。若是事情败露,你全家都要掉脑袋!”秦仲谋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我……我知道了,我照做就是。”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等苏轼倒台,扬州的盐务就由你掌控,到时候,你想要的富贵,应有尽有。”苏轼趴在树上,心头怒火中烧。
没想到秦仲谋果然勾结辽人,不仅泄露盐运路线,还想设计陷害他!他悄悄从树上下来,对两个差役低声道:“快,去通知府衙的人,立刻包围秦府,抓捕秦仲谋和屋里的黑衣人!”差役刚要走,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仲谋带着几个护卫,站在不远处,脸色阴狠:“苏轼,你果然在偷听!”
“秦仲谋,你勾结辽人,通敌叛国,还想陷害于我,今日我定要将你绳之以法!”苏轼拔出腰间的短刀,怒视着他。
“绳之以法?”秦仲谋大笑,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给我上!拿下他!”护卫们蜂拥而上,手里拿着长刀,朝着苏轼砍来。
苏轼挥刀抵挡,两个差役也立刻上前,与护卫缠斗在一起。小楼里的黑衣人也冲了出来,弯刀挥舞,招招致命。
苏轼以一敌二,渐渐有些吃力,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就在这危急关头,府衙的人马赶到了,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推官大喊:“秦仲谋勾结辽人,通敌叛国,速速投降!”秦仲谋和黑衣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转身就想从后门逃走。
苏轼怎会给他们机会,纵身跃起,一刀砍倒了一个护卫,朝着秦仲谋追去。
“秦仲谋,哪里跑!”苏轼的刀直指秦仲谋的后背,秦仲谋惊呼一声,转身抵挡,却被苏轼一刀刺穿了肩膀。
黑衣人见状,想回身救他,却被差役们死死缠住,最终被制服。秦仲谋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眼神怨毒:“苏轼,你毁了我的一切!”
“你勾结辽人,背叛家国,害民误国,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苏轼拔出刀,鲜血溅在他的衣袍上,
“押回府衙,严加审讯,务必查出所有勾结辽人的同党!”夜色渐深,秦府的灯火渐渐熄灭。
苏轼站在庭院里,看着被押走的秦仲谋和黑衣人,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辽人阴谋的冰山一角,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而汴京的翰林院,小坡正坐在灯下,看着一封从扬州寄来的密信——是苏轼派人送来的,告知他秦仲谋的事,以及辽人仍在暗中活动的消息。
小坡握紧了信纸,眼神坚定。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查明朝中与辽人勾结的官员,为先生分忧,为大宋扫清隐患。
一场横跨宋辽、牵扯朝堂与江湖的新风暴,已在扬州的秋风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