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市委组织部的办公楼,比起县里的建筑要气派得多。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罗大纲揣着一肚子的憋屈,脚步匆匆地走进谢书远的办公室,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谢书远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来了?坐吧。”
罗大纲一屁股坐下,端起秘书刚泡好的热茶,却没心思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谢部长,您可得给我评评理,这罗刹县的工作,现在是真没法开展了!”
谢书远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怎么回事?慢慢说。”
“还能是怎么回事,都是黄江北闹的!”罗大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又连忙压低了嗓门,“自从他来罗刹县当县委书记,那是大刀阔斧地折腾,说是反腐败,我看就是刚愎自用,排除异己!”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急切地细数着:“您想想,之前的县委副书记胡涂,在县里干了十几年,兢兢业业,就因为跟承包商吃过一顿饭,被他揪着不放,直接移交纪委审查;还有县教育局的彭霸天局长,不过是在学校基建项目里收了点好处,虽说有错,但也不至于一撸到底吧?黄江北倒好,一点情面都不讲,硬是把人送进去了!”
罗大纲越说越激动,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现在县里的干部,个个都人心惶惶,上班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句话说错,哪件事办得不合他的意,就被他抓住小辫子。以前大家还敢主动干事,现在倒好,人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就拿景区整改的事来说吧,”罗大纲皱着眉,满脸的愁容,“承包商每年给县里交两千多万的承包费,这可是实打实的财政收入。黄江北倒好,一句话就把合同给否了,说要解除合作。我劝他考虑考虑县里的财政状况,他倒说我目光短浅,只看眼前利益。谢部长,您是咱们罗刹县出去的老领导,您说说,没有这笔钱,县里的民生工程怎么办?教师的绩效工资怎么发?偏远乡镇的修路款从哪里来?”
他捶了捶大腿,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懑:“现在好了,景区被县里接管后,虽然取消了高价收费和强制消费,游客是多了些,但收入反而降了不少。干部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觉得黄江北这是在瞎折腾。他倒好,铁腕整治,说一不二,谁要是敢提反对意见,他就给谁扣上‘不作为’‘乱作为’的帽子。这样下去,罗刹县的工作,迟早要被他搞垮!”
谢书远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他抬眼看向罗大纲,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语气淡得像水:“罗县长,你说的这些,听着是挺让人揪心。但官场之上,凡事讲究个证据,你空口无凭,只说他刚愎自用、排除异己,我这里也不好插手啊。”
这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点醒了罗大纲。他猛地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糊涂,脸上却挤出几分谄媚的笑:“谢部长提醒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罗大纲不敢多耽搁,连忙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把这些事都整理成文字材料,实名举报!”
谢书远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只是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罗大纲赶回罗刹县,连夜就把材料整理妥当。他不仅细数了黄江北“不顾财政实际、盲目整改景区”“独断专行、打压老干部”的“罪状”,还添油加醋地捏造了几条似是而非的“证据”,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送到了市委组织部。
消息传开,县里那些对黄江北心怀不满的人,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宣传部长本就因黄江北叫停了他主导的几个“面子工程”而耿耿于怀,当即连夜写了举报信,指责黄江北“不重视宣传工作,破坏罗刹县对外形象”;县纪委书记则因为胡涂、彭霸天的案子,被黄江北批评过“执纪不严”,也借着这个由头,实名举报黄江北“干预纪委办案。
短短几天时间,一封封举报信雪片般飞向市委组织部、市纪委,内容大同小异,字字句句都直指黄江北,大有一副齐心协力,要把他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拉下马的架势。
而此刻的谢书远,看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举报信,指尖轻轻敲击着信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罗刹县这潭水,终于被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