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斋文昌阁,曹红玉提着马鞭进来,一屁股靠在包尚雪的桌案上。
“那唐昭明经你昨日一折腾,如今人气大涨,大伙送的赔礼都快堆成山了!”
包尚雪小腿隐痛,头也不抬,只用镇纸向前狠狠一扫。
曹红玉跳下桌面躲开,不满道:“你自己蠢玩不过那唐昭明,倒拿我撒气?”
她说着揉两下膝盖,忿忿在自己桌案边坐下,嘀嘀咕咕。
“被你害的跪了一晚上祠堂,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她这边说着,下意识往内间帷幔里扫一眼,竟没有人,转身看向包尚雪和南郭霖道:“奇了,郡君竟然迟到了?”
“告假了。”
南郭霖一手端书,一手将叆叇向上推了一下,“一大早,大长公主府的人到我家里拦着我爹告的假,说是病了。”
曹红玉微微张了张嘴。
王璇玑一向自律又勤奋,那日全身起红疹,脸肿得像猪头,愣是坚持听完了课才回。
如今竟然因病告假,那得病的多严重啊?
“看样子这唐昭明在大长公主府的地位,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次啊。”
曹红玉不知不觉又凑到了包尚雪身边,狠狠拍了她肩膀两下。
“好女不吃眼前亏,连郡君都斗不过她,以后你在女斋里见到她,还是躲远点吧。”
包尚雪昨日归家被包家老夫人亲自抽了八十下小腿,今早起来伤口还在渗血,曹红玉拍她肩膀这两下,她腿痛得快抽筋,气得牙痒痒,终于抬起头来瞪向曹红玉。
“你有完没完?”
曹红玉再想说话,南郭先生进来了,如往常一样闷头在讲席前坐下,不问人不问名,开始授课。
文昌阁里的读书声随风飘扬,飘到精勤堂壮大了一些,再飘到大雅堂,又壮大了一些,最后飘到修道堂,戛然而止了。
教授吴道子坐在讲席前,微眯着双眼看向唐昭明桌前堆积如山不时掉落的礼物,想到他方才自诩明星讲师而被女弟子们当傻子看的囧样子,不禁又瞪了唐昭明两眼。
当初听说朝尊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要来他这里听课,他就有些如坐针毡。
别人学不好被淘汰了,那是她们自己不行,朝尊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要是被淘汰了,那可就是他这个做先生的教得不好了。
如今见了本尊,还真是个麻烦。
昨日第一天上学,就把整个女斋闹得停了课,今日更是直接炸了他的堂,把个修道堂闹得乱哄哄的,门槛都要被她们踩坏了!
关键这唐昭明的样子……
脸色惨白,眉头紧皱,这才初夏就已经汗湿了额头,一看就是昨天受了惊吓还没完全好,这要是在他课上再出点什么事,让他如何是好?
“我修道堂课业难度低,课程节奏宽松,若有身体不适,可以告假,为师留下笔记,待你等有需要时温习便是。”
吴道子说着,从书页上方偷瞄了一眼唐昭明,没任何反应。
倒是坐在唐昭明前面的孙小娘子悄摸摸举起手来道:“教授,弟子忽感不适,想要告假半日。”
“告什么假告假?都倒数第三了还想着告假?你爹娘拼上半生积蓄送你进来,是为了让你偷懒耍滑的吗?到时候课业跟不上,要如何与你爹娘交代?”吴道子一阵臭骂。
众人:“……”
说好的课业不重随便告假呢?
吴道子又瞄唐昭明,见其似乎有心要好好上课,也便不再耽搁,只是特意加快了进程,好让唐昭明能早早散学,只要出了这修道堂,她是晕是死都有女斋学监顶着,与他这个修道堂教授就无关了。
唐昭明确实有点不舒服,早上受了空瞳那一下,一开始觉得只是皮外伤,痛是痛了点,不过无伤大雅。
但这会儿只觉得呼吸都有点刺痛,只怕是有了内伤了。
所以一整堂课她都在默默运功疗伤,吴道子说的话她听是听见了,不过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这会儿散学,女公子们都在议论。
“今儿先生的课怎么讲得这样快?刚刚那句‘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近的是什么道啊?”孙小娘子摸头。
古小娘子回头笑她,“书读百遍,无师自通,你把这一段从头再读一遍呢。”
李菁菁似乎有急事,才刚一散学就匆匆收拾东西,待要走时,想起要与唐昭明道别,说了两句,见唐昭明低头盯着书本没回应,好似也对吴道子方才讲的东西不甚明白,不再打扰,摇两下头便匆匆走了。
古小娘子便在孙小娘子桌上敲两下,孙小娘子抬头,她便冲唐昭明扬了扬下巴。
孙小娘子于是用手在唐昭明眼前晃了晃。
“唐小娘子?”
接连两次有人打扰,唐昭明不得不中断疗伤,抬起头来懵懵地看向孙小娘子。
孙小娘子于是探过身来小声道:“你刚来临安府不久,对这边的人事物都不甚了解,我提醒你一下,最好少跟李菁菁来往,你知道吗?她可是天——。”
“咳咳!”
古小娘子一声咳。
唐昭明与孙小娘子都朝她看去,见她看向门外,二人便也跟着看过去,就见李菁菁愣愣站在门前。
见众人看她,她便低着头走到自己桌案边上,俯身在地上捡起一个钱袋,垂着头不敢看众人一眼,默默出了门。
“李小娘子!”
唐昭明提起书袋追了出去,“一起走吧。”
李菁菁一脸惊奇,回头看向唐昭明桌上还未来得及装的礼物,“可那些礼物——”
“太多了,我书袋不够大,回头让我家人带个大点的袋子来装。”
唐昭明说着,人已到了李菁菁身边,见李菁菁又看了那些礼物两眼,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一把取下李菁菁的书袋,胡乱抓了把什么,在两人书袋里装了一些道:“瞧我,我们两人的书袋加起来应该够了,你帮我带一些回去不就行了?”
“可是你——”李菁菁看了眼孙小娘子和古小娘子,不敢再说下去。
“我怎么了?”唐昭明笑着回头,两个装好的书袋她自己背一个,另一个递给了李菁菁,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趁正式散学还有些工夫,正好你再多跟我说说女斋里的事啊。”说话间人已经走出了修道堂,来到一棵李树下。
李菁菁忽然挣开了唐昭明的手道:“孙小娘子说得对,你还是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为妙,毕竟我可是天——”
“天什么?”唐昭明打断了李菁菁,“天子门生?天女下凡?还是——”
唐昭明凑近李菁菁的脸,故意逗她道:“天煞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