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云海，仙音袅袅。
“二爷，”梅山老大进了真君神殿，手里还拿着一捧卷册，“这是从千里眼顺风耳那里拿到的，最近天庭和人间有关妖魔出现的资料。”
杨戬展开卷册，上面闪烁的名字或是黑气氤氲，或是媚光祸乱——彘、蛊雕、土蝼、毕方、朱獳、蠪侄、蜚、化蛇、窫窳……
“这些妖魔有的已经被托塔天王和三太子重新镇压或者消灭，还有些混迹到人界暂时失去了踪迹，属下们正在巡查。”梅山老大说。
杨戬合上卷册：“辛苦了，你去忙别的吧。”
“是，二爷。”老大行礼后离开。
看着面前合上的卷册，杨戬闭目沉思。
虽然看起来最近的事情杂乱无章，而且过去天庭凡间也不是没有这种妖魔作乱的事情，但是直觉让他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但是又无从说起。不管怎样，还是先整理出来报予玉帝一个说法吧。
“要出去吗，主人？”趴在桌案下打盹的哮天犬感到有动静，睁眼一看，杨戬似乎要出去。
“随我去面圣。”杨戬说。
凌霄宝殿。
听了杨戬的汇报，玉帝点了点头：“杨卿家，依你所见，此事当如何论？”
“妖魔搅扰天庭虽然历来有之而且自始至终并未完全杜绝，天庭也只以监视其无有越轨为限度，”杨戬道，“小神以为此事虽然看来与通常的事件无异，但仔细纠察起来却并非如此——依臣所见，此番大量蛰伏已久的上古妖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纷纷现身世上，恐怕背后有什么力量在催动……”
“卿言极是，”玉帝点头道，“那么你认为呢，杨卿家？”
“这个小神现在也不清楚，”杨戬回答，“因此小神恳请亲自下界查清。”
“好，朕准你下界查实原委，天兵天将，任你调遣。”
“谢陛下。”
×××
“杨姐姐！”敖春来到华山，“翾云呢？”私自出来玩虽然被其父狠狠骂了一顿后又被禁足，但这没有妨碍他继续跑出来——龙族历来就有崇尚强者的习俗，那条带着狂风的应龙，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华山下面的水洞里面——”按下瑶琴，三圣母道。
“水洞里面？”敖春很奇怪。
“天知道他和我二哥在闹什么？”三圣母忍不住抱怨一下——那天降雨之后，翾云一回来就被二哥在众目睽睽之下关到华山的水洞里面——虽说洞口布上屏障，但那种连自己都能通过的屏障，翾云却不知为何就是躺在里面不出来。问二哥原因，他说是防止翾云出去害人。可是，怎么看翾云都不像会害人的恶兽啊：虽然外貌变了——变得更加英俊了；性格变了——好像恶劣了一些，不过并不讨厌。
“杨姐姐，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偷着出来，敖春可不想见不到自己崇拜仰慕的偶像就回去。
“好吧，反正我也要去，跟我来吧。”三圣母对敖春说，自己也该去看看“乖乖”呆在水洞里面的应龙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产生的溶洞，在华山之下蜿蜒曲折不知道多远，尽头的水泊常年不会干涸。
水泊内正从下面泛出柔和的光泽，星星点点的分布在靠近中心的一个突出的小岛周围——珍珠色飞龙，正敛着双翼趴在小岛上小憩，后半身和尾巴还浸在水中。
“翾云——”三圣母喊着闭目养神的应龙。
翾云睁开眼睛，三圣母看到的是本该有只银色左眼的位置，是毫无一物的空洞。
大概是因为听到声音却没有看到人，翾云扭过头来，很快化为人形——靛色的刘海遮住了左面的空洞。“杨妹妹你来看我了！”他高兴地飞过来落在三圣母面前，“唔，还有条小龙，该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翾云，你的眼睛怎么了？”前几次不是距离很远就是他变成人形的时候刘海挡住左半边脸，三圣母没有发现他的左眼的问题――自己明明已经治好了他的眼睛不是吗？而且他那么强，不可能会因为一点儿小事情失去一只眼睛。
“它在它该在的地方，”翾云依旧微笑着说，“不是什么事故，是我自愿付出的代价——它会把我和‘誓约’时刻联系在一起……你二哥没告诉你？”
“什么？你——把眼睛给了我二哥？”聪颖的三圣母很快理顺了一部分事情的关系——二哥奇怪地一点儿法力都没有，而后翾云拿出了净化的肥遗的内丹……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两个，“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把你关到水洞里面就回天庭了，我都没时间去问。”三圣母回答。
“那么——”翾云脸上扬起迷人的微笑，那是鳞虫特有的冷酷残忍综合在一起的笑容，“对了，小龙，你来找三圣母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你的，我想拜你为师！”敖春回答，虽然面前的龙笑得非常魅惑，但是他的每一寸身体所感受到的，是力量的蔓延。
“师父？你会有师傅，不过不会是我——我已经是伏羲女娲的记忆的一块碎片，”翾云说着展开自己的飞翼，“我还有事情要做，小龙，你也早些回你的东海龙宫吧，你家人恐怕又在找你了。”
“我叫敖春，不是什么‘小龙，小龙’的！”敖春不满他对自己的称呼。
“好的敖春，现在你该回家了――”翾云理了理自己靛色的刘海，“有家其实很好――在很久的时间后，你还可以有回忆留下……”展开银色的双翼，他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水洞中。
独处天庭一隅的广寒宫。
回到自己的宫殿，嫦娥四下找寻却没有看到平时陪伴自己解闷的玉兔，她寻向广寒宫后面的琼瑶树林。
“哎，你的毛感觉真好啊——就让我抱抱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有说话的声音。
绕过一棵琼瑶玉树，她就看到有个靛色的头正背对着自己，在和蹲在树下的玉兔说话，“不过这里倒是看起来比以前热闹多了——”
“翾云？”靛色的头发，珍珠白色的皮肤，头上的银色双角，嫦娥见过他——那条应龙。
“耶？你回来了？”翾云回头，白色的小玉兔趁机蹦跳着逃走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听三圣母说他是个有些调皮但还很不错的古神——虽然见过他，但嫦娥不像三圣母心那么宽，她和所有的神仙一样，对这些长相异于人神，并且和妖魔脱不开联系的古神有着一丝厌恶，或者可以说畏惧。
“你是叫嫦娥吧——”翾云记得三圣母是这么叫这个仙女，“其实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曾经有朋友托付我一件事，可是后来因为很多事情就忘到脑后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出左手，一道白光凝结形成一支晶莹剔透的箭，还散发着道道寒气。
“雪箭？你从哪里得到的？”以永不融化的寒冰铸炼而成的至寒之箭这天地间曾有十只，但是剩下九只已经随着带火的三足乌永远坠入大海的深渊之中……
而剩下的一支——“将军在哪里？”嫦娥急切地问。
“将军？你说的是后羿？我不知道，”翾云把雪箭交到嫦娥手中，“我只是受武罗姐姐的托付来送这个——他，应该在武罗姐姐那里吧。”
“武罗？她在哪里？”广寒宫的岁月虽无可计数，但自己仍无法忘记那弯弓搭箭的英雄——
“武罗姐姐那里，你是永远到不了的——”翾云摇头，“那里是我们最后的归宿，我们不像你们，肉体毁灭了灵魂就会进入轮回往复不息，我们只能回到那里，才可以在武罗的保护下直到劫灭之时——”
“谁胆敢在广寒宫欺负我女儿！”一声清脆的呵斥打断了翾云的话，同时一身白色绒毛装束的女孩出现在嫦娥身后，看到嫦娥后忙行礼，“仙子您回来了！”
“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以为还是那个竖着两只长耳朵到处乱蹦的样子呢，呵呵！”翾云边说边揪揪玉兔头上的长耳朵。
“你是谁啊，不要动手动脚的！”扯下“蹂躏”自己耳朵玩的家伙的手，玉兔叫道。
“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是翾云啊，过去可是和父亲来看过你哦！”
“翾云？你是那时的应龙公——”她倒是认得那眼睛，不过没等自己说完，已经有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看好哦，我可是‘翾云’哦——”放开手，翾云笑着强调着。
“知道了，翾云——”玉兔不是傻瓜，她可不打算跟这个牙比天狼还要尖的大型肉食动物辩论。
“好了，武罗（10）托的事情办完了，我该走了。”想起来拐道来办的事完了，自己改去办“正事”去了。
“你去哪里？”见他要飞走，嫦娥问，如果他要是在天庭四处跑，可能会惹来麻烦，而且只有他可能知道后羿在哪里……
“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罗！对了，武罗姐姐好像还有话让我带——她说托她赠箭者要对你说：天涯永隔，请你去寻找新的幸福，这样他才可以安心直到天地劫灭之日……”翾云说，转身便不见了。
“玉兔，你认识他？”嫦娥问。
“他在仙子还没有到月宫之时曾经随应龙族长薰华来过，那时我还是只没有修成神形的普通白兔，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玉兔说，“现在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薰华大人……”
×××
回到自己府邸，杨戬开始向属下布置任务。
“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带人化成凡人分散调查下界妖魔出没的情况——切记如果遇到实力过于强大的妖魔，一定要来回报于我，不可擅自行动！”杨戬说，“此次我们的对手不是那些在下界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个千八年的妖怪，而是从太古时代就存在的妖魔，甚至有些具有上神的力量——又不能给人界带来太大的混乱，所以凡事行动一定要小心！”
“老大，你处事稳重，我不在的时候你留下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是，二爷！”
“那么二爷，您要作甚么去？”听杨戬说让自己留下全权处理府内事务，但是并未提及他自己要做什么，于是梅山老大问道。
“若天地有所异变，必以各种征兆体现在世间，所以我很想知道这些妖魔的忽然现身究竟昭示着什么……”杨戬回答，“老大，你说论问卜预知，哪里最强？”
“这个——当然是太皡一族，”梅山老大想了想回答，“可是太皡一族自伏曦与女娲相继不知所踪之后，整个一族的行动更加隐秘，至少有近千年没有听说过他们出现在世上……如果能找到的话，陛下会想不到吗？”
“天庭，总是拉不下这个面子的，还是我自己去的好。”杨戬说，“我学艺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位太皡族人，也许还能找到吧——”
“既然如此，那么属下就在这里等二爷的好消息了。”梅山老大回答，“属下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么，你们各自去吧。”杨戬说。
哮天犬走出真君神殿，他紧着抽了两下鼻子，这风中有种自己熟悉的气味，但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他凑到其他人身上闻闻。“你这条狗别到处乱闻！”梅山老四推开哮天犬凑过来的鼻子。
“怎么了，哮天犬？”杨戬见哮天犬回头看自己，问。
“主人，好像——那个，那个——”他本来想说自己的怀疑，可是眼中出现的已经不用他说了。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插入所有人与杨戬之中，梅山六兄弟和哮天犬只看到那个背影直扑到杨戬的怀里。
杨戬看到一个影子闪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也是一愣，直到那个影子撞到自己怀里，而且撞上了自己的嘴……冰凉的感觉，带着一丝淡雅的香气——靛蓝的刘海扫到脸上，映在自己眼里的是银色的眼，透着金光的竖瞳。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一掌打开了挂到自己身上的物件……“噢——”哀嚎的不是被打的，而是反应更慢没有躲开的哮天犬。
“何人擅闯真君神殿！”反应过来的梅山六兄弟抽出兵刃喝道。
“为什么你每次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翾云揉着被打痛的胸口看着杨戬，丝毫不把身旁拿着兵器的几个放在眼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休息好了，还想起来一件事，”翾云站起来说，“我忽然想起来有句话忘了对你说——”
“什么？”示意梅山六兄弟放下兵器，杨戬问。
“我在那里考虑了很久，之前在悬圃我就考虑过，”翾云说，表情非常诚恳，“我喜欢你，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伴侣，在你我任何一个生命结束之前——”
……
……
……
真君神殿前面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哮天犬忘了爬起来，忘了自己几乎快要被压扁——
梅山六兄弟全部互相确认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了幻听——
刚才——
在所有神仙（还有一条狗）面前——
有个长角的家伙，对他们的二爷、二朗显圣真君、玉帝亲封的司法天神——说喜欢，而且说希望对方成为他的伴侣？
而且——六兄弟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靛色头发的家伙——怎么看起来都不像个女的……
而且——哮天犬发现——主人在笑——是那种他很生气的时候才有的……
×××
杨戬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前老大问过怎么处理那条应龙，是不是要上报天庭——他否决了，现在天庭对这件事本来就神经紧张，而且翾云虽然擅闯，但是并未造成什么破坏——暂时先把他锁到神殿的监狱里面吧……
他真想撬开那条应龙的脑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喜欢自己，这种荒唐的事情他也说得出口！
真是笑话！
……不过，为什么自己没有处治他？以往要是遇上他这种擅自闯入者，自己早就什么原因不问用天条制裁了，为什么自己不仅这次没有，而且之前几次还替他掩饰？
因为他是自己救活的，不舍再扼杀掉吗？
因为他与天女魃的情谊——即使很久未见依旧对对方无比关注，羡慕吗？
还是因为那曾听说的沱江下的碑文，可怜被人负心几乎疯狂的他吗？
……
但是没等杨戬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就被房间内突然出现的异物硬把自己拽了回来。
突然压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把没防备的他撞倒在自己的床上。“我的话，你考虑好没有？”趴在自己身上的翾云还抖着自己的翅膀，笑着对他说。
“你——”
“那个小地方怎么锁得住我呢？”见杨戬想起身，翾云故意用力下压让他不能动弹，“我反省了一下，刚才实在是没有给你时间考虑，太不礼貌了——所以，我等你考虑好给我回答――现在该回答我了吧，我可是认真的哦！”翾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这张俊毅的脸了，忍不住还想凑上来。
“你不是认我为你的誓约者，服从我的命令吗？”杨戬忽然说，“那么我命令你停止你现在的行动！”
“你当然是我的誓约者，我服从你的任何命令，你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去做，”翾云眯眼睛笑着说，他的脸离开了杨戬的脸，“那么我要的答案呢？——你可以不接受，不许说什么命令我不准喜欢你的命令，我不会执行的！”
“你每次和别人订立誓约都是这么不算数的吗？”盯着那银色的眼睛，杨戬还是无法理解他的话里面几分是玩笑几分是真的。
“当然算数，除了我说不算数的，都算数——”翾云脸又贴了上来，“答案呢？答应我吗？”
“答案是，我拒绝——”杨戬脱口而出，这件事自己不用多想，别说同性之爱天理不容自己也不接受，而且自己心中本已有了别的人……
“你拒绝我还是喜欢你——”翾云的表情看不出来很受打击，“你不是要去找太皡一族吗？我可是比你更了解他们哦——明天早上我在南天门外面等你，不要偷跑哦！”亲了杨戬一口，无赖的应龙如他来的时候一样转瞬消失在杨戬的卧室里。
杨戬起身，现在他真是怀疑到底该不该给自己惹上这个麻烦。“这是——”他忽然发现，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闪着点点金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