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三天后,嵇子玉骑着匹枣红骏马和最后一批准备迁移梁山水寨的家将行进在通往青州的官道上。
时遇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见纷纷扬扬,下着满天大雪。道路阻断,艰涩难行,上路行了十数日方才行至梁山地界,只见满地如银。嵇子玉想到昔日金朝完颜亮有篇词,名《百字令》,是为描写大雪,颇壮胸中豪气: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拚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众人踏着厚达尺深的积雪行进,看看天色冷得渗人,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湖边上似有一个酒店,被大雪漫漫地覆盖着。但见: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嵇子玉看见,知道梁山水寨便离此处不远了。
招呼着众人奔入那酒店里来,却早有那先到的家丁奔上前来迎接,当先一人正是李风,众人寒暄说话几句,天气太过寒冷,也便纷纷揭开芦帘,拂身进得屋去。
客店内早有家丁将牛肉、鱼肉、盘馔、酒肴摆将上来,嵇子玉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当下也不客气,招呼一声便即动手吃了起来。酒足饭饱之后,嵇子玉开始仔细打量这梁山下的黑店,见身旁左首处有一个汉子躬身侍立,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心中也自明白几分,叫过李风前来指着那人问道:“这人可是名叫朱贵!”
李风看了那汉子一眼,躬身说道:“此人正是大官人吩咐李风放了他继续在这酒店里做事的朱贵,沂州沂水县人氏,江湖人称‘旱地忽律’的便是此人!”
嵇子玉点了点头,招手将那朱贵唤了过来,说道:“不知兄弟原先在此做何营生?”
那朱贵新近降将,见了大官人如此样貌威势,不敢怠慢,当下跪在地上,恭谨地回话:“原来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若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馅子,肥肉煎油点灯。”
听得一旁的张林暗暗咂舌骇怕不已,若是自己今后不小心落入此等黑店之中,怕不是亦要忍受这等难熬苦痛,这番行走倒是不枉了,长了许多见识,今后行走江湖之时却是要小心为上,慎之又慎了!
嵇子玉又问道:“平时是如何渡船进入水寨之中的?”
朱贵躬身说道:“这里自有船只往来,大官人请放心。今日天色已晚,大官人且暂宿一宵,待得明日再行渡船前往!”
当下嵇子玉吩咐朱贵安排众人下去歇息了,好在此处建筑规模甚大,将就着挤在一处,倒是不虑住不下几百人来。
此时嵇子玉众人刚上梁山,一切还是沿袭梁山旧制,往后诸般措施自然再过改进。
次日天色微明,朱贵前来叫大家起来,洗漱罢,再喝了三五杯酒暖身,吃了些肉食之类。朱贵引着众人来到房舍后面的水汀,将水亭上的窗子开了,取出一张鹊画弯弓,搭上那一枝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面射将过去。
张林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朱贵说道:“此是山寨里的号箭,少顷便有船划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芦苇泊里几十个小喽罗,摇着十几只快船过来,径自行到水亭下面稳住。
“大官人前头先行,属下少候片刻便是!”李风抢上前来扶住嵇子玉手臂,送上船去,后退着说道。
“也好,众家兄弟便稍后赶来,张兄,咱们这就走吧!”嵇子玉招呼着张林先行离去。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水泊里划去直奔梁山水寨的金沙滩行去。
嵇子玉负手站立在船头稳如磐石一般,身子随着小船的摆动一气一伏,潇洒卓然,身旁摇浆的小喽啰惊佩不已,疑似大官人乃天神降世,身后的张林便没有这般功力,被小船摇晃地晕头转向,此时已经干脆躺倒在了船底,方才省却诸般烦恼,但船儿左摇右晃却依然将张林忽悠地昏昏沉沉,胸中烦闷,直欲作呕。
嵇子玉微微一笑,双脚微微用力,那小船便已经稳稳当当的了,任凭风大浪急,仍旧巍然不动。
卓立船头,嵇子玉放眼远眺,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的危险去处!与那水浒传中所描述的场景一般无二。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迭迭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当真是个易守难攻的绝妙所在。
船行至金沙滩岸边,嵇子玉上得岸来,抬头望去,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身过来,左首处一座险关耸立,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
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此时身后船队亦是缓缓靠上岸来,李风并着一众家将快步行至嵇子玉身边,侍立在旁的小喽啰自怀中掏出一支号炮,点燃了甩手扔上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