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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0封锁

    谁也没想到,这么重大的决定在兵部上奏后半天时间,皇帝的旨意就从乾清宫里传出。

    甚至,消息还只是刚刚在京城官场传开,市井间才刚刚开始流传,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

    万历皇帝不缺乏果断和执行力,即便前几天他还在为即将来临的战争有些忧心忡忡,但是当奏疏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找不到让他改变意志的想法。

    传旨开战也就不奇怪了,为此,负责朝会的鸿胪寺还紧急向京城各衙门行文,明日早朝。

    是的,宣战旨意当然不会随便发出,内阁草拟后,经过六科核准,会在明日早朝上当众宣读。

    大明的朝堂上,其实真没多少秘密可言。

    许多人会在计划好的事情来临时,因为各种原因而表现出犹豫,谨慎,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但是万历皇帝经过张居正、魏广德悉心培养,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皇帝的决断才是一切。

    魏广德已经给他足够的铺垫,如果,如果说战事不利,黑锅也只会被魏广德背起来,他会面对朝野攻伐,诘责。

    而做为皇帝,做出决定的他则会因为年少而不必背负太多责任。

    因为想通了这点,所以万历皇帝才能很果断的下达旨意。

    而在十多年后,当满朝文武都反对他出兵决定的时候,他依旧是这样,甚至表现更加果断,完全乾纲独断,没有听从大臣的意见,坚持派兵入朝抗倭,甚至自掏腰包给明军做军费。

    紫禁城外,消息快速流传,朝廷会派遣大军出征倭国,将战火拒之国境外。

    最为兴奋的,自然是来自东南的商人。

    不仅是因为对倭寇的痛恨,更是惧怕。

    现在朝廷派兵东征,也就意味着他们不须担心倭寇再次肆掠东南,战火也不会再荼毒他们的家乡。

    “啪啪啪”

    不知是谁带头,直接在大街上点燃了鞭炮,红通通的鞭炮被引线点燃炸裂,发出清脆的鸣响。

    魏广德和张四维回到内阁的时候,礼部尚书徐学谟已经在这里,和申时行激烈的说着什么。

    而在一边,曾省吾、严清等官员也来了。

    之前东征之事,知道归知道,也私底下和魏广德商量过,而现在兵部要开始行动,他们自然也要开始表态。

    在申时行值房里,随着魏广德、张四维走进来,室内安静片刻,徐学谟、严清等人就起身,先是向魏广德、张四维行礼后,追问起宫里的消息。

    虽然他们来到内阁后,已经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据说出自乾清宫,但毕竟还是要当面再询问清楚。

    “陛下让内阁拟旨,明日早朝就会宣读。”

    魏广德开口说道。

    “陛下应允了?”

    徐学谟追问道。

    魏广德点点头,“不能再让倭寇肆掠我华夏,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次东征,最主要还是逼倭国国王屈伏,倭国各大名妥善约束手下武士,以及对倭乱的赔偿。

    自开国以来,为了平定倭乱,朝廷付出太多,这次都要拿回来。”

    魏广德知道徐学谟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外界所传,皇帝和阁老看上了传说中倭国的金山银山,所谓赔偿其实就是想要逼迫倭国割地赔款的理由。

    刚说完,外面江治、张学颜等人也纷纷赶到内阁。

    相互见礼后坐下,魏广德又再次重申了皇帝的意志后,徐学谟就和张学颜发生了些许争执。

    在徐学谟看来,教训倭国没问题,可割地赔偿似乎不合圣人之道,仁王之政。

    不过,屋里坚持他这个意见的,也只有他一人,户部倒是很乐意要求得到更多。

    虽然现在朝廷暂时渡过了艰难期,但谁会嫌钱多。

    而且自正德朝到嘉靖朝,户部管理的太仓库老库一个个被打开,就再也没有重新封存过银两。

    让倭国赔偿大明这百余年的损失,也是合情合理。

    而魏广德,则是和张四维、申时行商议这讨伐诏书如何草拟。

    根本没去管还在发生的争论,毕竟不涉及根本,只不过是讨论战后的事儿。

    不过当下午散衙后,魏广德回到府里,当张吉迎上来时,魏广德直接说道:‘去书房等我。’

    今日张四维又在耍小聪明,让魏广德心里有些不爽,也意识到这位同僚似乎已经亟不可待的想方设法打击自己的威望。

    试想,如果今日万历皇帝犹豫了,后果会如何?

    朝中五品以下官员不知道,但二、三品大员大多还是知道内阁和兵部的谋划,只不过是多少的区别。

    随着兵部奏疏留中,这些人自然会想到很多,甚至再次怀疑他这个首辅对皇帝的影响。

    这对他坐稳现在这个位置,当然是不利的。

    等魏广德从后院换好便服来到书房,张吉急忙躬身,等候魏广德的命令。

    “再送一批阿芙蓉去山西,让他们把所有的阿芙蓉在一个月内用完,一点都不能留。

    之后,就不准再用那东西了。

    记住,我不想留下任何一片阿芙蓉。

    人,也逐渐撤回来,送到江西去。”

    魏广德不想留张四维在朝堂了,留下始终是个隐患,还是早早的让他离开为好。

    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疏忽大意,可能就留下一个让他攻讦的理由。

    或许他也自知短时间内无法和自己打擂台,但似乎从未放弃给他找麻烦。

    当初李春芳致仕,就是在内阁议事中一次次对高拱退让,最后让他在百官面前威望扫地,不得不离开。

    张四维没有高拱的锐气,但是却想方设法在各方面变着法的想要打击自己威望,这很危险。

    至于张鲸,魏广德拿他没办法,张宏现在是内相,他还得和张宏保持良好关系。

    而此时的万历皇帝也忙完今天的工作,让人准备酒菜,就在御花园里摆了一桌开始饮酒。

    关于万历皇帝嗜酒是流传于史书的,还是少年时,万历皇帝就迷恋上酒杯,常常因此喝醉,闹出不少事儿来。

    之前,还有冯保在,万历皇帝还算比较克制,因为一旦冯保知道他酗酒,毫无疑问,消息会很快传到慈宁宫去,然后迎接他的就是太后的责骂。

    现在冯保没有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消失了,自然让他可以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身边,没有了太后的眼线,至少他们就算是,也不敢把皇帝的事儿再传播出去。

    冯保就是榜样,冯保好运,能够去南京苟延残喘,可他们没有。

    张鲸这会儿就站在万历皇帝身侧,不断给皇帝倒酒,吹捧皇帝酒量。

    张宏知道消息,远远的站了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过去。

    其实,张鲸压根就不该出现在皇帝身边的,张宏并没有培养张鲸的意思。

    只是这小子自己走运,入了皇帝的眼。

    因为没有培养,完全靠自己,所以张宏现在对张鲸的管教也是有些乏力。

    其实,明朝太监对于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內侍,都是有一定要求的,特别是一些诸如献媚皇帝,用奇技淫巧蛊惑皇帝的,都是要遭到处罚的。

    当然,实际上遇到这样的人,即便是提督太监,往往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这些人在皇帝身边,也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处置,皇帝护短的话,说不好自己闹个灰头土脸。

    而现在张宏就面临这样的问题,虽然是自己干儿子,可却干了不允许的事儿。

    就现在的情况,如果他去处置张鲸,怕是皇帝会护短。

    至于把事儿报到太后那里,张宏也有些担心,冯保可是前车之鉴。

    “唉。”

    叹口气,张宏转身离开这里,回司礼监处理公文去了。

    虽然今日头等大事儿自然是内阁草拟东征的圣旨,可除此外其他的奏报也是不少,都需要司礼监认真审阅后送到皇帝御前。

    不过,在张宏走后不久,张鲸却是有意说道:“皇爷,这坛绍兴黄酒可是宫里秘藏二十年的好酒,在江南都是难得。”

    “呵呵,酒就是用来喝的,你明儿让人去清点下,若有不足,传旨让地方上贡。”

    万历皇帝此时有些微醉,一坛子酒已经喝了大半,这会儿还略微保持清醒,但稍后酒劲上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遵旨,小的明儿亲自去盘。”

    张鲸急忙陪笑道,“随即又说道,听说江南那地方好哇,北地苦寒,咱们京城可不比南京.”

    接下来,张鲸就对南京好一通吹捧,不知不觉就说到被罚去南京守陵的冯保,似乎还有些羡慕的说是冯公公去了好地方养老。

    此时万历皇帝醉意更浓,听到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

    冯保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好不容易才除掉,现在再次被提及,难免心情就不好起来。

    是啊,都是江南好,罚冯保去南京守陵,到底是处罚还是让他去养老的。

    想到前两日魏广德的一封密奏,给冯邦宁求情,锦衣卫也上报冯保之弟冯佑死在牢里。

    算了,姑且让他善终吧。

    想想自记事起,冯保就一直守候在自己身旁,心里不由得一软。

    “听说押解的官差和锦衣卫对冯公公也是礼遇有加,都不像是被罚之人.”

    而此时,张鲸还在那里说着话,好像丝毫没有觉察般。

    “锦衣卫”

    万历皇帝忽然出声念叨一句。

    “是啊,据说那日首辅大人派府中大管家张吉去送行,还专门给顺天府、锦衣卫押解官差打招呼,让他们善待冯保。”

    张鲸急忙补充道,“听说锦衣卫指挥使没事儿就往内阁跑,比来乾清宫还勤。

    干爹成天忙着在司礼监处理奏疏,也属于对东厂的管教。”

    “东厂,锦衣卫.”

    万历皇帝偏着头想了想,记得自己好像下过命令,让锦衣卫听魏广德的指挥做事。

    不过锦衣卫是皇帝手里的刀,这点还是牢牢记在他心里。

    是啊,锦衣卫代表皇帝对外,而东厂则是代表皇帝监督锦衣卫。

    拿起桌上酒杯,一口喝下,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倒不是万历皇帝故意如此,而是眼前朦胧,有些不知轻重了。

    “皇爷,奴才给你满上,要不要再上两道下酒菜.”

    张鲸依旧一脸谄媚说道。

    “张宏那边没功夫管锦衣卫吗?”

    万历皇帝看着重新满上的酒杯,忽然问道。

    “干爹这些天都在司礼监里忙碌,听说朝中奏疏还是不少的,东厂那边他就去过一次。”

    有意无意的,张鲸就把干爹在皇帝面前卖了。

    只是此时周围再无伺候的太监,都远远站着,应该没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张鲸,那朕就命你去东厂,给朕把东厂管起来,还有锦衣卫。”

    张鲸脸上惊喜浮现,内廷想把手伸到外面,东厂当然是最佳的途径。

    好吧,虽然搞倒冯保他品级提高了,可终归只是在皇帝身边伺候,并没有获得实际权力。

    趁着今日的机会,他说张宏事务繁忙没时间管理东厂,其实就是想要找皇帝要恩典,让他兼个差事儿。

    现在好了,目的达到了。

    “来人。”

    万历皇帝加大音量喊了声。

    “皇爷,奴才在。”

    远处太监王安急忙过来,在御前躬身听令。

    “去给张宏说声,以后东厂事务交给张鲸先管着,他重点做好司礼监的事儿。

    明日就要宣旨东征,以后少不得和朝廷打交道,还有的他忙。”

    万历皇帝说完,又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才对张鲸说道:“明日你去东厂,顺道也去锦衣卫那边告诉刘刘守有,把那冯邦宁放了,让他滚出京城,别再回回来了。”

    最终,刚才那一丝心软还是让万历皇帝做出决定,放冯家一条生路,把他们逐出京城去。

    至于冯邦宁是去南京找冯保还是其他,就和他没关系了,也算是给魏师傅一个面子。

    其实他恨的是冯保,对其他人倒没有多大恨意。

    而有些事儿的处理,其实主要就看首辅的手腕。

    比如张居正家遭难时,首辅已经是申时行,但他在对张府清算时并未出手援救,其中或许也有对张居正的恩怨在其中。

    如果不是张家人或饿死或流放太过凄惨,引起民愤,此事或许都难以平息。

    釜山港外,一条小船在两名船员奋力划桨下渐渐驶离码头,向着远处深海而去。

    “快些,明人的巡逻船刚走,如果不能出去,就没机会了。”

    船头上,一个月代头老者轻声厉喝道。

    划桨的船夫更加用力划动船桨,小船速度不断加速,很快就驶出了港口,向着对马岛驶去。

    自月前,明人水师到来就封锁了釜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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