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泣战争最终以自由城为界,划城而治,葛幺以旧都天泣城立都,统治西部。
席永向东而治,建都风雨城。
风雨城是席永重生前的旧地,众人皆以为他因此立都于此,但葛幺知道,席永建都于此,却只为了保护一个人:舒芸。
舒芸!
远赴极乐,回归天泣,浪七的心始终紧紧的揪着,他害怕面对残月亲人同时,心中还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他杀伐果断,快意恩仇,可在他心中,始终对一个人心生愧疚。
他曾答应过这如水般清怜的女子,他曾答应过的,真的答应过……
盼早归!
浪七浑身一震,若不白天紧紧地依偎着他的手臂,他感觉自己将会被这个名字击倒。
白天怜爱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他决定回天泣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就显的紧张而局促,他想见那个让他愧疚的女人,又害怕见到她。
席永知道,浪七除了在残月有一个家,在风雨城,还有一个留在天泣的唯一女人,她一直在等着浪七,她是在浪七留在天泣的最后一点思念。
相比起残月镇这虚无的镇子,舒芸才是活生生的存在。
战争让天泣陷入混乱,席永能做的,就是让舒芸不受战争影响。
于是,他在风雨城屯下了最精良的兵团,那怕葛幺反击最疯狂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抽调这支兵团,否则也不至于被葛幺打的这么惨。
“她……她还活着?”
当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又不敢听到答案,他怕那个答案再次刺穿他的内心。
精灵的寿命虽然很长,但能不能撑到千年之久?
他不敢听答案,他怕自己无法兑现当年的承诺。
葛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应该还活着,席永对风雨城的保护极其严密,不允许任何战争的因素影响风雨城,所以我们的人很难混入城内,更别说靠近舒府,关于舒芸的一切并不清楚。”
浪七根本没有听清葛幺说的话,只听到没有确定舒芸已死,他的思绪就飞到了风雨城,飞到了那个他在这个世界唯一有过的女人身边。
“走,我们去风雨城。”
浪七当即起身,脱口而出。
“主……主上,那里可是风雨城,我们……”
葛幺犹豫一下,尽管他很确定席永对浪七的尊敬,可他们和席永毕竟是敌对,风雨城又是席永的逆鳞,万一出点意外,他们不一定能及时保护浪七。
浪七怔怔地看着东方发愣,这个表情让葛幺误以为他在担心此行的危险,毕竟这可是有元灵的地方,当年他们最强的也不过通灵。
白天在一旁道:“你这老头,是不是担心他实力不行?”
葛幺讪讪地没有应话,白天冷哼一声:“无知。”
“如果你们知道,以现在七哥的境界,元灵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什……什么?”葛幺三人听得都惊了,他们的主上到底是什么境界?
“所谓井底之蛙,指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有些事,我说了你们未必能理解,或许有一天,你们走出天泣,才会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
说罢手指勾了勾门口的玄奴,玄奴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主人有何吩咐。”
白天指了指玄奴,“这是我们的坐骑,外面还有两个,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境界吗?”
葛幺不解地看了看玄奴。
坐骑?
这不是人类吗?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极兽的气息。
“哎,真是懒的解释,玄奴,现一下真身吧。”
白天话音刚落,玄奴浑身一震。
恐怖的龙威弥漫着大殿,如果不是玄奴刻意控制着气息,怕是整个天泣城都为之震动。
“啊!龙……龙息!”
看着眼前的龙奴雷骑,葛幺震惊无比。
好纯正的龙息,这深不可测的威压,比当年那群找人的极兽首领还要可怕,这……这到底什么样的恐怖存在,居然……居然是主上的坐骑?
别说是外面还有两个,就眼前这一个,纵横天泣,谁能阻挡。
那主上的境界……
难怪主母说这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他自忖为大长老,原来真是她口中所说的井底之蛙。
三奴的速度,比这种传送都要快,一到城外,三奴现出真身,浪七两人跨上龙奴。
葛幺他们虽然没有资格,但沾了浪七的光,被玄奴用爪子一把抓起来,一个腾飞,化为流光,一飞冲天,惊的三人魂飞魄散,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这世上还会有这种速度的极兽。
片刻不到,三奴便飞临风雨城上空。
没想到这小小的风雨城,居然有道防御罩,把整个风雨城像蛋一样给包了起来,还真像葛幺所说,这里是席永逆鳞所在。
这种级别的防御,防御天泣战争,绰绰有余,可在三奴面前,和气泡差不了多少。
浪七一拍七奴,三奴毫不犹豫地就地俯冲,那防御罩就像气泡一样,触之即散。
防御罩被破,整个风雨城就像被捅了马蜂窝,刺耳的警报声四起,无数道光芒从隐秘的角落射出,一看都是赤阶高手,这要是放在以前,都得尊称一声赤阶皇者,跺跺脚都能震动天泣的人物。
三奴连防都懒的防,那些所谓的攻击连他们的气场都进不了,直接消散在空中。
风雨城!
浪七心中羁绊的地方,多少次在梦中,他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心爱的人儿身边。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脚步就像个机械摆动,朝着那梦中之地而去。
“站住,风雨禁地。”
话音未落,玄奴袖子一挥,赤阶也罢,瞬间被弹飞,只为给痴痴的浪七清开一条道。
白天皱着眉头,低喝一声:“孳畜,不得伤人。”
玄奴闻听,吓的肃手而立,不敢动弹。
轻轻地推开小门。
翠绿的小草,幽静的小径,曾经并膝而坐的石块,相互依偎的记忆……
还有一个优雅的背影……
绝色的美人,支着下巴,清澈的眼神看着远方,口里轻唱着那首千年不变的歌谣……
君若去,君若回,心在君处,身在妾处。
盼早归,盼早归……
浪七的眼睛渐渐湿润,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紧张又害怕。
轻移着脚步,口里喃喃地低吟着:
“芸儿,芸儿……”
优雅的背影如遭雷噬,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缓缓转身来,两行清泪下。
那张魂牵梦萦的绝色容颜,依旧是千年前,浪七呼唤的芸儿。
“七哥!”
云袖轻舞,舒芸拭去泪痕,如同待夫而归的妻子。
“进屋吧,菜还热着呢。”
舒芸在前面走,浪七像个木偶跟在后面。
那间熟悉的小屋。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桌子上盖着饭笼子,舒芸缓缓掀开,里面是三个小菜,一壶热酒,冒着些许热气。
“七哥……”
浪七再也无法忍住内心的情意,一把抱过舒芸,紧紧地拥入怀中,平静的舒芸在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滴在浪七手上。
温润、刺痛、滚烫……
这一抱,千年不求。
这一抱,爱恨难平。
这一抱,至死不渝。
……
“芸儿,我的芸儿……”
浪七在舒芸的耳边不住的呼唤,那一声声芸儿把舒芸叫的泣不成声。
她轻轻把脸贴在浪七的嘴边,轻轻地摩挲着,时隔千年,他的嘴唇仍然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深情,依然是她梦中的七哥。
舒芸没哭,没怨,她只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男人,十年、百年、千年……
她在等他回家!
等待是她的归宿,七哥是她的一切。
这是她的家,这是他们的家,这是她男人的港湾,是放下疲惫的港湾。
只要她活着,这个家就在,这个温暖就在,这是她的责任。
千年来,她每天重复着。
做着菜,温着酒,盼早归……
舒芸转过身,紧紧地贴着浪七,那双玉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这张让她每天想到百遍的脸。
浪七闭上眼,任凭泪水和玉手滑过脸颊,眼前这个心爱的人儿,等了自己千年,候了自己千年。
拥入怀中的人儿哟,你那个负心的男人,带着愧疚,带着思念,回来了!
酒是温的,菜是香的,舒芸还是以前的舒芸,浪七却不再是以前的浪七。
“芸儿,我带你走吧!”
舒芸展颜一笑,宛如盛开的花。
“我的七郎,妾身一直跟着你,妾身从未离去,难道你不知道吗?”
浪七呆呆地看着舒芸。
舒芸的身后,一缕似有似无气息牵着,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芸儿,你……”
舒芸笑了笑,“七郎吃菜。”
浪七是何等人物,数百年来,从天泣到极乐大陆,阅籍无数,秘术奇闻,无一不精。
精灵的生命是所有种族中最长的,但他们也会像人类一样衰老死去,未入通灵的舒芸,绝无可能生存千年之久,又能保持初时容颜。
精灵献祭,精灵族神秘而残酷的秘术,献祭者将自己的灵魂与植物融合,植物不灭,身体永存,容颜不变,植物凋零,魂飞烟灭。
这是个无法逆转的精灵秘术,是青春向时间发出的最后抗争,但代价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消失。
“芸儿……”
浪七嘶哑的声音带着极度地悲伤,顺着那缕气息,他看到窗外那处鲜艳的草丛,那处舒芸成为浪七女人的草丛。
极乐世界里有很多寿命很长的植物,但它不是,它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野草,但它却承载着浪七和她的爱,所以,舒芸选择了它。
浪七悲伤地看着草丛,看似鲜艳的草,泥下的根早已腐蚀殆尽,即便是这世上最精纯的灵气,也回天乏力。
舒芸看到浪七看向外面的草丛,她知道浪七明白了一切,可她却没丝毫害怕,也没有丝毫遗憾,一切都是那么的坦然。
千年等待,换得一刻相逢,魂飞魄散又何妨。
我要带你远走高飞,去看世界之大,天地之宽,可这一切都只是无尽的遗憾。
千年的人儿,做着菜,温着酒,眺着远方,候着她的七郎。
“七郎。”舒芸轻轻地靠在浪七怀里,那一刻,对她来说,便是永远。
“求不得,说不得,忘不得,妾身候着七郎千年,又怎么让七郎见妾身倦老模样,七郎的思念便是妾身的思念,千年一遇,足矣,足矣!”
浪七的心越痛,脸上的笑越灿烂。
紧拥着怀里的舒芸,轻抚着柔弱无骨的玉臂,“七郎不走,七郎陪着芸儿,七郎……”
不知不觉,怀里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舒芸的身体如同四散的星花,散在空中,门外那簇草丛,也化为星花,四散而去……
“不……”
浪七悲伤地叫喊着。
无力、痛苦、悲伤……
舒芸那张温柔的脸,却深深地刻入他的脑海。
“我去你妈的献祭,我去你妈的极乐世界,我去你妈的……”
浪七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天地有四,谓之东南西北。
岁月有四,谓之春夏秋冬。
五行有四,谓之四象。
倾尽识海本源,入五行,化四象,终成四象之力。
温暖而恐怖的四象之力,激荡着五脏星体,如大海般朝那草丛狂涌……
虚空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时间在那一刹那被炸的断裂。
“凝!”
浪七用生平最强大的力量,封印了空间、时间,让这一切永远停留在舒芸消失的那一刻,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