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衙。
府尹罗乃劝刚结了一起案件,已经让人退堂了,结果衙门外的鸣冤鼓突然响起。
班头赶忙去查看,没多久便回到大堂,对罗乃劝道:“罗知府,有个人自陈杀了人,想要投案自首。”
罗乃劝诧异:“自首?”
这年头自首的可不多,犯了事,能逃的就逃了,朝廷抓住,那是他倒霉,抓不住,他还能逍遥几年,加上衙门人手有限,也不可能翻山沟,挨家挨户去查户帖。
也是因为这样,许多府州县衙里都有一些破了但没办法结的案子积尘。
现在,竟然有人要自首?
罕见。
杀人毕竟是大事件,罗乃劝让人将其抓拿至大堂,拍案询问:“你是何人,又杀了何人?”
周赞活动了下肩膀,挣脱了按着肩膀的衙役:“回罗府尹,在下周赞,今年年初,与同伙为了财,劫走了大同府怀仁县薛瑞一家五口。只不过分赃时出了岔子,周某被同伙暗算,等醒来之后,同伙与薛瑞一家五口已然失踪,不知去向。”
“为了活命,小子一路跑到金陵,原本想着顶替至军伍之中可以过活一辈子。可就在前几日,我竟然碰到同伙出现在梁国公府,一身绸缎富贵,还能去轻烟楼潇洒。”
“心中一口恶气,不吐不快。我知以自身之力无法对付这同伙,可也不能任由他逍遥。故此,自投罗网,也要将其揭发检举,告之朝廷,好将其治罪。”
罗乃劝脸色一变。
娘的,这事有些棘手啊。
梁国公府的人?
这个——
倒极有可能。
毕竟大家都知道,蓝玉最喜欢人给他当儿子,喊他爹了,虽然蓝玉不在家,可这义子的数量,那也不是说不增长的。
先进门,后喊爹也是可以的。
吸纳几个不安定分子,贼寇啥的,不稀奇。
问题是,蓝玉虽然不在金陵,可梁国公府也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罗乃劝深深感觉到了前任府尹曾朝佐的痛苦,尤其是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上,应天府尹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实在太多。
万一是蓝玉的义子,哪怕是准义子,那也不好处置。
同知郭图此时却已脸色大变,赶忙给罗乃劝使眼色,罗乃劝不明所以,只好命人先将周赞关押。
周赞高声道:“那被劫掠的薛瑞一家五口,若是还有活口,定被那同伙带到了金陵,府尹若是在乎人命的话,可不敢怠慢,那同伙的名字,就叫蓝昭七。”
衙役将周赞押了下去。
罗乃劝退至后堂。
郭图赶忙上前,面色凝重地说:“罗府尹,此案非同小可,可不敢随意受理。”
罗乃劝皱眉:“事关人命,你要让我退不成?”
郭图回道:“罗府尹可知薛瑞是何许人?”
罗乃劝摇头。
郭图左右看了看,严肃起来:“这些事外人并不知晓,可下官曾有幸跟随魏国公参与北伐,并见证了元廷覆灭,也知道一些内情。这薛瑞的背后,关系着一起大案,也关系着朝廷的颜面,可不敢公开。”
罗乃劝皱眉:“什么大案,什么颜面?”
徐达北伐时带了精锐,自然也带了一些文职官员,这些文职官员要负责处理粮草分配,军队安抚,军功记录,战利品盘点等等。
郭图便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北伐过去两三年了,可郭图依旧记得那一日的晚上,自己无心睡眠,就站在夜空之下,然后看到了蓝玉去了一个营帐,在那之后,元朝的阿尔塔娜死了,薛瑞也死了。
阿尔塔娜到底怎么死的,没人可以说清楚。
但薛瑞怎么死的,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是蓝玉亲手斩杀!
考虑到蒙古人刚归顺,状态不稳定,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封了口,对外的说法是阿尔塔娜因灭国而自杀,厚葬之后,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真的是自杀吗?
郭图不认为,毕竟阿尔塔娜还有两个孩子,买的里八剌都被俘了没自杀,她一个女人有啥好自杀的。
再说了,蒙古女子就没有殉国一说。
只是,事情不能细想。
郭图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竟有人劫掠了薛瑞的家眷,这背后还关联到了梁国公府,隐约中,似乎有一场巨大的阴谋!
各中事,郭图也没办法给罗乃劝说:“你只要知道,这案子不能查便是!”
罗乃劝有些郁闷,让你说你也不说个清楚,可看郭图的脸色,似乎这事背后还有隐情,于是询问:“那依你之见,这案子不办了?这可是杀人的案件!”
郭图也有些拿不准,思虑再三,言道:“要么将他送走,此事谁愿受理就受理,要么密奏陛下。”
罗乃劝踱步,摇头道:“人是投案自首,关系着五条人命,如何能送走?至于密奏陛下,呵,这里是应天府衙门,若是连基本的事都处置不好,要劳烦陛下,你认为陛下能高兴吗?动怒之下,本官这身官袍,是不是也要脱了?”
郭图喉咙动了动:“那也好过摘了脑袋。”
罗乃劝凝眸:“真有这么严重?”
郭图坦言:“事情闹大了,牵扯到的人可不在少数。有些事,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如果,如果当真是我所想的结果,这事可不是你能摆平的。”
罗乃劝再三追问,郭图也不说出内情。
无奈之下,罗乃劝只好去监房询问周赞为何劫掠。
周赞言道:“北伐之后,薛瑞突然死了,后来他的家人收到了一笔几千两的巨资,正所谓财不外露,结果他们倒好,富贵了,也张扬了,我与那蓝昭七一合计,便干了这一票。”
罗乃劝怒了:“胡说什么,薛瑞什么身份,何来几千两巨资?就是连封伯爵的,也没有如此多银钱,他立了什么功,用什么换来的这笔钱?”
周赞呵了一笑:“用什么换来的我怎么知晓,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发文让怀仁县一问便知。据传闻,这笔钱是那个人给的——”
“谁?”
“梁国公!”
“谁?”
罗乃劝浑身一冷,顿觉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