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也不是说就是他们家的人干的。但我总觉得,司徒家的人在本次祭典中有些反常。”那个被称为四哥的中年货商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小点声,“我毕竟是负责给司徒庄园供货的,以往的遗世塔祭典举办前,他们都会来我们家采购物资,但是今年,注意啊,唯独今年,采购流程一下子变了。”
那一桌客人的声音又小了下去,石承见状,连忙拍拍吴能的后背。
“唔……你拍我干撒……”吴能的嘴里正嚼着一块新的麻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别吃了,干点正事去。”石承指了指那桌客人,“你去和他们拼个桌,茶钱记在我账上,问问他们对案子都知道些什么。”
“丢我一个人啊?”吴能指了指自己。
“你毕竟是个寒月人,顶着这张脸打听消息可比我们俩快多了。”石承用手指戳了戳吴能涨鼓鼓的脸颊,“还不快去?”
吴能塞着麻团的嘴中轻轻地发出几声不满的呼噜声,但他还是很快就乖乖照石承的吩咐做了,他快步走到那些商人们的身旁,一脸自来熟地混了进去。
“到底是个少年人。”石承无奈地轻叹道。
“你比人家也就大了十岁吧,装什么老葱头呢。”铁面忍不住嘲笑道。
“老哥,你们刚刚是在说司徒家的事吗?”
“哎,你是?”
几个汉子看到吴能忽然插进了他们的谈话,心中颇为不悦,正待呵斥,为首的那个被称为四哥的人连忙给同伴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冷静下来。
这就是长得帅的好处了,吴能样貌非凡,又是出身自偃门这等隐世大派,从小被门中长辈悉心教导的他身上自然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这让四哥误以为吴能是某个家族的公子哥,故而不敢随意冲撞。
“是这样的,几位老哥。”吴能的脑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我是陪着我家掌柜来这里做生意的外地客商,前段时间我家掌柜和司徒家的大管事谈成了一笔生意,今天本想来给他们家交货,谁知他们家族竟然惹上大事了。我刚刚听老哥你说什么真是他们家干的,什么的,就想着赶紧来和您请教请教,也好让小子供职的商铺避避祸。”
“几位的茶钱小子请了,麻烦各位老哥知无不言哈。”吴能笑着从衣兜里取出一些钱财,反正这些是石承刚刚交给他的,花的不是自己的钱,那自然是不会心疼。
这几个茶客都是些淳朴汉子,见吴能相貌秀气,又出手阔绰,自然不由得一个个心生好感,很热络地对吴能述说起自己知道的消息来。
“小公子啊,你得跟你家掌柜的说一说,这段时间就先别和司徒家做生意了,他们家这次恐怕惹上大事了,你若是跟着沾一身腥,那可不值当。”
“老哥,能具体说说吗?”
“是啊四哥,俺们也想听听,司徒家的人可是岭南出名的神官家族啊,他们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事来?”
“那我就说了啊。”看着四周众人渴望的目光,四哥得意地喝了口茶,低声道,“你们别外传啊。你们知道,司徒家往日都会为遗世塔祭典准备什么祭品吗?”
“祭品不都是那些东西吗?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一个矮个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嘿,司徒家的还真不一样,我跟你们说啊,他们为祭典准备的物资,有阳春水和火木灰呢!”
“什么!这些不是驱邪用的东西吗,怎么会用在圣地祭典上啊!”
“就是啊,四哥你不是在诳我们吧?”
同桌的茶客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吴能也是被震撼得裂开了嘴,他对于宗教仪式并不熟知,但也知晓这两件物品是经书中记载的上古伏魔之物!
所谓阳春水,是用诸多药性刚烈的草药浸泡后配置出的一种药水;而火木灰则是这些草药烧化后经过调制的余烬,二者都是至阳至烈之物,一向被宗门中人视作伏魔佳品。
当然,这两件物事的真正配方早在上古时期已经失传了,但即便是现在的人们,仍然热衷于制作此物,以护佑自己诸邪不侵。
吴能的脑袋飞快运转,他忽然想到此前在司徒庄园遇到的两位老药农,也是一致承认司徒家会以驱邪之药作为遗世塔“尾祭”的供品。和今日这些茶客透露的秘密相比之后,吴能越发觉得,所谓遗世塔祭典的背后,必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偃门典籍记载当年梅师祖返回偃门后对主持修建遗世塔一事沉默不语,三缄其口,现在看来,这并非典籍中的虚言。
“怎么可能有假,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每一次都是司徒家的二小姐或三公子来亲自接收,我骗你们干嘛!”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吴能连忙开口问道:“老哥,那今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公子莫急,我这就要说呢。”四哥神秘兮兮地看了众人一眼,紧跟着说道:“今年司徒家给我下的订单里面,这两种物品的订购量,比往年忽然增长了三成还不止呢。”
“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今年的祭典是由司徒家和朝廷联办的呢?”吴能追问道。
“肯定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四哥摆摆手,“公子可能有所不知,以往的遗世塔祭典,司徒家也会邀请诸多宾客共同参与盛会,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今年司徒家不得不和朝廷合作举办祭典,双方之间摩擦反而导致祭典筹备有些混乱,致使今年的祭典反而比往年冷清了呢。”
“四哥说的是。”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附和道,“我今年有幸得了请柬,进圣地看了一圈,还真别说,甭管邸报的主笔们怎么吹,今年来参观祭典的人,确实比往年少了些!”
“这么说来,确实有些蹊跷……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吴能挠了挠脑袋。
“这还想不明白啊!”四哥一拍手掌,“以前不多买,偏偏现在超额买进了这么多阳春水和火木灰,那肯定是司徒家的人悄悄驱动了遗世塔中的某种邪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了那个死在塔中的朝廷钦差,这才需要更多的驱邪药来镇压邪气呢!我早就怀疑了,遗世塔里面不光藏着绍明圣徒的古玉,没准还封印着什么上古大魔呢!要不是有骨玉镇压,那大魔早就爬出来吃人了!”
这一番“高论”说得四周茶客纷纷点头。
“这么看没准真是司徒家的人动的手啊。”
“没想到他们家和朝廷之间的恩怨居然这么深了。”
“左右和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米没关系。”
“没想到啊没想到,身为神官世家的司徒家族,居然能做出这等亵渎圣地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看我们应该把这条线索汇报给官府,彻底剥夺了这帮欺世盗名之人的头衔才是!”
“呸!谁说这一定就是亵渎圣地之事了?你真以为朝廷派来的就是什么好人吗?我看保不准是在圣地中为我圣教除了一害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吴能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由白转青了,他没想到,自己费劲打探来的消息,居然是神棍式的凭空臆想。
这也难怪,毕竟相比魏国北方各州,南方诸州的民众对于青云教更为虔诚,换句话说,也更加迷信。
“哎,反正这茶钱算是赔进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吴能心中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