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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石承的指认

    “太子殿下,我等明日便要启程告辞,亲自前往天都觐见贵国皇帝陛下了。”

    距离午时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此时的太子下榻驿馆中,洛绒儿和洛颖、吴懈代表临月城使团来此向萧承和告别。

    此时提出离开霏露城,一是使团参加遗世塔祭典的任务已经完成,按照日程安排本该出发;二则是出于洛绒儿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临月城洛家在大魏帝国多少有些人脉,耳聪目明的程度不下于一些魏国京城的朝官,这两日她已经接到消息,魏国朝廷限期萧承和三日破案,如不能做到,那么对于萧承和本人而言后果严重。因此,对于临月城使团来说,遗世塔已经成了不宜久留之地,而萧承和本人作为一个不知道是否会被废黜的太子,现在亦是一个扎手的仙人掌了。方今之计,还是尽早告辞北上,从岭南州抽身为好。

    萧承和微微沉默了几息,随后露出了谦和的微笑,“贵使自便就好,这次的祭典,让贵国看笑话了。”

    “不敢。”洛绒儿姿态十分得体地微微欠身,“我们临月城相信大魏的能力,也相信殿下不日便可将那胆大包天的狂徒绳之以法、明正典刑。也祝愿孟副掌院的在天之灵,能够早日安息。”

    “多谢贵使的吉言了。”萧承和点点头,眼中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侍立在洛绒儿身旁的洛颖心中充满了疑惑,按照魏国朝廷给出的期限,这位太子必须要在今日想办法结案不可,但怎么萧承和看上去,竟然还是一副沉稳如山的样子?

    接下来,洛绒儿和萧承和在较为轻松的气氛里闲聊了起来,主要的话题是临月城和大魏帝国在贸易等方面的合作,这些话题之前已经被讨论得差不多了,此时再次提起,不过是双方礼节性地找个话头再多聊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洛绒儿便要告辞离开了。

    然而,就在双方聊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名太子近侍忽然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进来。”萧承和吩咐道。

    大门被推开,那名侍卫快步走入,他一抱拳,恭敬地对萧承和报道:“殿下,门外有两位公子,自称是临月城使团的客人,希望见殿下一面,二人说有重大事情要禀报殿下。”

    闻听此言,临月城那边的客人们立时骚动了起来。

    萧承和微微一愣,但很快面色如常,他已经猜到来者大概是谁了。洛绒儿心思敏锐,也猜到了来客的身份,她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怒意,但是面子上仍然克制得很好。

    “请他们进来。”萧承和站起身,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很快,吴能和铁面被侍卫领了进来,吴能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萧承和另一侧的洛绒儿,忍不住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也在这里。

    “果然是吴公子和铁面公子。咦?石公子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吗?”萧承和笑着和二人打了个招呼。

    吴能和铁面按照礼节向萧承和行礼后,也和临月城使团的人打了招呼,大家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因为石承在顶着临月城客人的名头下做出的“莽撞之举”,临月城使团的成员这些时日对石承三人都颇为疏远,甚至没有面对面地打过一次招呼。

    面对着萧承和的疑问,吴能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心里还是选择信任石承的判断,他鼓起勇气,向前轻轻走上一步,拱手对萧承和说道:“殿下,老石……啊不,石承托我给您带个话。他说,他已经找到了遗世塔案的真凶,并破解了凶手杀人的手法,他希望您能在午时前往圣地核心区,并召集岭南州衙和司徒家的重要人员在那里等候,他会当众指认本案的真凶!”

    此言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临月城使团的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洛颖和吴懈二人更是目瞪口呆地惊呼道:“你说什么!?”

    萧承和深吸口气,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情绪,“石公子……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吴能也豁出去了,他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没错,今日午时,他就能给您一个答案!”

    萧承和定了定神,显然,即便对石承有所期望的他,此时得到的结果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驻守在外的东宫侍卫长宁傲带着一名岭南州衙的捕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殿下。”宁傲一抱拳,他稍微环视屋内,用有些古怪的神色打量了吴能和铁面一眼,“这位是负责看守圣地核心区的岭南州衙捕头刘快,他说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说。”萧承和点点头。

    “殿下,今天上午圣地核心区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就是……您之前特许参与案件侦破的那位西陆丹师,他不顾弟兄们的阻拦,强闯遗世塔,现在已经被大家伙拿下,那厮口口声声说要见您一面,还说着些已经破解案件真相的疯话,您看,该如何发落才是?”

    “殿下。”吴能急忙为石承辩解,“老石肯定不是故意强闯圣地的,请您明察啊!”

    萧承和点点头,很果断地吩咐道:“将那位丹师放了,请他在核心区的迎客楼等着本宫。”

    “啊?啊……是。”刘快有些意外,但既然是太子的吩咐,他还是应承了下来。

    “阿傲。”萧承和看向宁傲,“把柳应晨和他的人手全部召回,另外,依照石承所说,将司徒家家主司徒兴和他的三个子女,全部带到迎客楼。”

    “是!”宁傲躬身领命,没有任何质疑,果断利落地转身而去。

    “贵使可有兴趣与本宫一起听听石公子的推断?”宁傲和刘快离开后,萧承和转向洛绒儿那边,发出了邀请。

    洛绒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萧承和的邀约。

    …………

    距离午时尚有不到半个时辰,核心区的迎客楼已经被各有心思的来客给塞满了,比起上一次压抑的案情商讨会,小楼一层的空气里明显隐藏着一种未知的躁动感。

    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脚步声主人的身份毋庸置疑,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将齐刷刷的目光投向门口处,目光中掺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柳应晨的内心是此刻在场众人当中最五味杂陈的那一个,他已经从李霄那里知道了石承昨日提审司徒家三姐弟时的表现,很多新的发现居然是他们岭南州衙这两天费尽心思也没能从三人口中拷问出来的。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自联盟汗国来的神秘丹师竟然没有任何真正的了解,这让他的心中既尴尬又惶恐。

    石承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了进来,宛如一只斗胜了的公鸡,他的身后还跟着负责“押送”他的两个衙役。

    面对着脸色复杂的柳应晨,石承报以一个笑嘻嘻的回应,他很快就会让这位岭南州的年轻总捕认识到,他石承可不是一个喜欢把大家涮着玩的人。

    石承压根没有理会洛颖朝他投来的不善目光,因为自今日开始,他已经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在大魏帝国抱上一条粗壮的大腿,临月城使团这个临时的跳板,眼下已经可以随手扔到一边去了。

    米道通坐在自己的哥哥米泽津的身旁,好奇而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位西陆来的丹师。他右手边的李霄看向石承的眼神更是没有一丝怀疑,反而和萧承和一样,隐含着些许期待。

    “老石,真的能行吗?”

    石承走到吴能身边时,吴能忍不住低声问道:“老石,真的已经破案了吗?”

    “放心吧老吴。”石承眨眨眼,他此时脸上的表情让吴能和铁面这两个一路陪着他走来的同伴都倍感惊讶,他们还从未在石承的脸上看到过如此轻松的一面。

    “石公子。我听殿下说,你已经破解了遗世塔案的真相了?”柳应晨一脸无奈地双手插在胸前,他的内心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一方面出于大魏南方最年轻有为的总捕这一身份所带来的自尊心,他宁愿固执地认为石承压根没有能力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找到案件的真相。但另一方面,出于刑狱一行的职业道德,他的心中却又隐隐对石承有所期望。这两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拧来拧去,交织成了一团扭曲无比的麻绳。

    “不错。”石承笑着点点头,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到场的所有人,确认没有疏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装神弄鬼。”司徒明哂笑着低声嘲讽了一句;司徒燕则是皱着眉直盯着石承;司徒蝶看上去有些恍惚,整个人显得略微有点魂不守舍。

    “石公子,直说便是。”萧承和伸手摆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既然殿下有命,在下就开门见山了。”石承躬身一礼,随后环绕着大厅中众人,一边踱步,一边朗声说道,“这些天来,我们一直被孟副掌院在遗世塔中那离奇的死亡所深深困扰,我相信包括柳总捕在内的每一个岭南州衙的捕快心中都有一个或几个怀疑的对象,但正是因为无法解释孟副掌院的死因,所有的调查思路都受到了严重的阻碍。我相信,甚至一些人的心中,真的认为这场死亡是来自神明的天罚,但是诸位,如果你们真的有这种想法,那就完全落入凶手的圈套了,凶手精心布置现场的目的,便是要让所有人,真心以为孟副掌院是死于神罚之下!”

    “这么说……石先生也认定,凶手在我们司徒家当中了?”司徒兴怒视着石承,随后忍不住一阵咳嗽,坐在他身旁的司徒燕连忙递过去一杯清茶,然后轻轻地拍着父亲的后背。

    石承没有正面回答司徒兴的质问,他从容地继续说了下去,“司徒家主的问题问得很好,指出真凶的身份也是石某来到这里后打算优先处理的事项。但在这之前,有必要就我的推断逻辑先向大家进行说明。”

    “凶手的手法是本案中最核心的难题,这一点还请诸位容许石某放在后面讲解。我们先来思考一下,谁,最有可能是本案的凶手。”石承的目光扫过司徒家的三个子女,盯得三人心中莫名发毛,“石某首先请诸位认真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本案的真凶,有可能在案发当夜入塔的三位神官之外吗?”

    “这不可能。”柳应晨的一个副手嗤笑道,“不管是看守遗世塔大门的卫士还是看守核心区大门的卫士,都一致作证,当夜孟副掌院入塔后,进入过遗世塔的人只有司徒燕、司徒明和司徒蝶三人,如果凶手在他们之外,那么一个连当夜都接触不到孟副掌院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在不借用灵宝辅助的情况下,隔空致人于死地呢?”

    “除非……”李霄沉吟道,“凶手能买通当夜在两扇大门外值守的所有卫士。”

    “李掌院的观点很有趣。”石承打了个响指,“但我得遗憾地指出,这是不可能的,答案很简单,据我了解,当夜值守的卫士,是太子殿下临时随机指定的,对吗?”(见本卷第29章)

    米泽津有些吃惊地说道:“没想到石公子还打听到了这个。没错,是这样的,为了保密和安全起见,那一夜的值守名单,是太子殿下临时通过抽签决定的。进一步说,即便是殿下,也不可能在结果出来前预料到名单的人选。”

    石承点点头,“而且这些卫士均来自朝廷指定的镖局(同第29章),也就是说,当夜驻守在核心区的卫士们都是朝廷信得过的人。总而言之,仅凭这一条,便可从逻辑上阻断凶手收买圣地卫士的可能性。因为从行为逻辑上来推断,没有人会在刺杀孟副掌院这等重要人物时,采取风险如此之大且不稳定的作案手法。”

    见在场众人交头接耳,一些原本面露不屑的人开始渐渐聚精会神了起来,石承在心中再次点点头,继续说道:“当然,从在下之前的发现里也可以排除掉一些人的嫌疑,比如,案发当夜司徒家主去赴了太子殿下的晚宴(见第31章),他本人不可能在当夜分身前往遗世塔谋害孟副掌院;司徒家的下人们也可以排除,考虑到孟副掌院死前曾被人一击打昏过(见第36章),且遗世塔内没有检查到任何灵宝使用过的痕迹(见第40章),这意味着凶手的境界必须要明显高于孟副掌院,即凶手起码要是一位修者境的高手,而据我所知,司徒家的下人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见第28章)。”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大魏朝廷这边的人想要谋害孟副掌院呢?”石承笑吟吟地抛出来了一个暴论,引起了魏国官僚们的一阵耸动和大量不满的议论声,就连洛绒儿的脸色也不由得拉下来了一些,但石承压根没有在乎这些,“这个可能性固然存在,但是各位,有一点仍然是绕不开的,那就是三名神官之外的人必须要买通卫士,才有机会潜入遗世塔中作案。一言以蔽之,除非是当天负责抽签的太子殿下,否则,没有人有把握做到,让自己买通的从犯,百分百地出现在当夜值守于遗世塔大门外的卫士名单之上。”

    “大胆!”宁傲呵斥道,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不过萧承和倒是笑了起来,他轻轻拍拍宁傲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无妨,排除所有的可能,是案件侦办中不可绕开的一步。石公子,你接着说。”萧承和示意石承继续说下去。

    石承拱拱手,表示感谢,“但是殿下是那个既有可能,却又不可能对孟副掌院起杀心的人。原因有二:其一,遗世塔祭典出现血案,首当其冲的责任人便是殿下;其二,石某从李霄掌院处得知,孟副掌院入塔前,从殿下那里得到了一种秘术,能够用以在塔内近距离定位圣徒骨玉的下落,而朝廷和宗门的代表当中,只有孟副掌院会使用这种秘术。(见第66章)换言之,在孟副掌院入塔前,朝廷方面把找到骨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在这种情况下,各位应该不会认为太子殿下有理由在这时暗害于他吧。”

    见众人没有异议,石承抬起脚步,走到了司徒家三姐弟的身后。

    “综上,谋害孟副掌院的真凶,无疑就在三位之中,但在指出真凶身份前,我还要否决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多人合谋作案。”

    “否决掉多人合谋作案的可能性!”柳应晨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到了这里,他的推理和石承的推理之间,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分歧点,“这不可能……仅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

    吴能也是目瞪口呆,在他的心中,其实也更倾向于三位神官中起码有两个人合谋参与了作案当中。

    众人议论纷纷,连萧承和的眉头也微微皱起,石承的这一推断,明显也出乎他的意料。

    “柳总捕,在下能明白你疑惑的点在哪里,你和我的同伴吴能的推断大致上是一样的,你们认为凶手只可能在塔外作案,因此必须要先将孟副掌院带出遗世塔,在外坠亡后再送回塔内,因此,在三位神官都只能入塔一次的前提下,起码要有两人合谋,才能完成这个手法,我说得对吗。”

    “是这个道理啊,老石。”吴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柳应晨则默不作声,额头上沁出些许冷汗,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我必须要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逻辑上一个严重的漏洞。”石承正色道,“别忘了这样一个事实,遗世塔内没有检测出任何使用过灵宝的痕迹,也就是说,在凶手无法于塔内使用空间法宝的情况下,凶手若要带着孟副掌院出塔,就只能当着大门守卫们的面,将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出!”

    “呃,这!”吴能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定在了原地。

    “确实是这样。”铁面沉吟道。

    洛绒儿也愣住了,她终于隐隐地察觉到,石承放出的已经破解遗世塔案的豪言,或许真的不是异想天开。

    “结合我之前关于凶手无法冒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收买守卫的定论,多人合谋作案的手法推断是不成立的。”石承迈出脚步,向司徒家的三姐弟渐渐逼近,“再结合三位神官是分别独自入塔这一事实,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本案的凶手,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而已。”

    “所谓‘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注1】。这虽是我们契塔人的一位古代大师的名言,但我相信饱读诗书的凶手或许不会在研读世界各国先贤的经卷时错过这句话,换做现代人听得懂的语句就是,经过反复验证之后,我们终能得到真理。对于凶手而言,他策划谋杀孟副掌院的手法固然精巧,但在反复的推敲与求证之下,我们终能拨云见日,看清迷雾之后的真相。”

    在众人极为讶异的目光当中,石承缓缓走到了司徒明的身旁。

    “我说得没错吧,司徒公子。”石承与司徒明那苍白面容上略显失神的眼眸对视,“你被捕了。”

    【注1】出自王充的《论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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