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支极有力的箭矢发出吟颤声,剖开人群,直取槛车中那人。
周彻略抬头,望着射来的箭矢。
似乎时间都要停止了。
一道身影,在瞬息之间杉出,将剑竖在面前。
当!
箭头落在剑身上,一阵剧颤后,落地。
紧随而来的,是一支接一支的犀利长啸声。
长枪摆动,挑落箭矢;一口巨盾支起,挡在了周彻车前。
在最初的刺杀后,军士们响应,团团而至,将槛车围住。
一击不成后,刺客迅速后退,钻入人群之中。
人实在太多了,挤在一块,找寻难度极大。
城楼上,沿魏仲文左右展开,有二十来个眼力好的衙役班头,眼睛不断在人群中扫视着,伸手指出,大声呼喝,安排人下去捉拿。
衙役沿城而下,却被挤在外头,想进去都难,更不要说捉人了。
而那些隐去的刺客,在人群的掩护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伪装,彻底藏去踪影。
如此,他们刺杀的风险无限接近于零!
加之不能有效阻拦,他们很快又能推动下一波的刺杀。
当务之急,是阻止吏员和士子的行动。
他们不可能就此收手。
前方大宗正所言,他们或听不见,或装作听不见,新的喊声开始出现,并渐渐凝炼:“为国诛贼!”
“为国诛贼!”
“为国诛贼!”
这就像两个人吵架,开始还在辩理,一旦某方发现自己的理行不通了,那就开始耍赖皮了。
像骂街的泼妇一样,不断重复着那几个最重要的字眼便是了。
不同的是,泼妇声音大未必有理,但在此处,声音大某些时候是真有理的!
所谓民心所向,比的不就是声音大吗?
你大宗正掌握裁断的制度之权固然是事实,但法难责众难道不就是事实了?
你一人一张嘴、一双手,又能说服多少人、震慑多少人?
这使得大宗正怒火愈盛,他指着在人群中缓缓退去的杨复:“司徒,这便是你的手段吗?!”
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杨复断然是听不见的,但他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脸上浮现些许笑意,不做解释,只是轻轻摇头。
人群不再和大宗正辩理,只是呐喊成浪,一路往前压去,踏过被大宗正所杀者的尸体,大有殉道之姿。
刺客暂退,吏士上前,讨伐继续。
或人群中,有不少人在奋笔,书下‘周彻为天下恶’的‘史实’。
“恶贼朱龙!”
在他们后方,有一独臂书生忽然振臂喊了一声。
在他周围的百姓,立马跟喊了起来。
“恶贼朱龙!”
“恶贼朱龙!”
现在还能辨经吗?
谁辩经谁就是傻子!
人少时候那是述理由,摆论据;人多对人多的时候,就只能比声音。
让旁观者知道:天下不只有这一种声音!
两个群体、两种声音,在雒京城外僵持不下。
人群汹涌,让周彻的槛车,如同水中叶,摇晃不止……可始终没有前进半步。
似有人特意限制他的位置,让他固定在此。
暗中的人又尝试了几轮刺杀:他们抛下箭矢,使箭从高空落下。
槛车顶部,也被盾牌遮住了。
在军阵严密的看护下,他们要通过直接的手段做掉周彻,几乎不可能了。
拥挤和混乱中,贾道在几块盾牌的遮掩下,来到周彻车前:“殿下,要下车吗?”
“还不必。”周彻摇头。
而且这样混乱的局面,离了车未必真就安全到哪去。
贾道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实则很难看到什么,他身高不高,很容易被周围的军士挡住视线:“这样混乱的场面,我估计暗中鼓动下手的人非常多。”
“局势混乱,难以抓住他们的证据;大家都出手推一把,成功的希望更大,搞不好您就死了,那就赚大了。”
听到这话,周彻更是忍不住失笑:“多方谋划的刺杀,就这样儿戏?”
“术业有专攻,我认为不儿戏。”贾道摇头,他倒是认识充分:“文人终究是文人,他们对于刺杀的理解都来自于史书。以为刺客递剑、暗矢一发,便能取人性命,哪里知道军阵的厉害?”
“文人是不知道的,可对付我的人里,是有武人的。”周彻这句话,说的贾道一愣。
两人对视,都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在重重军阵、盾牌防护中,要如何杀死周彻呢?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噗噗!
恰好,这时候头顶飞下来几根箭,落在头顶的盾牌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周彻猛地向前,将两名遮挡的军士扒开,目光向前看去。
在他斜向位置,高立着一杆旗——二皇子汉。
他迅速换到侧角,也看到了一杆旗——后将军袁达。
人群涌动,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公卿,都在波涛中摇摆。
但这两面旗始终如生根一般,维持着一个稳定的夹角……
“向前!不对!”
刚喊完,周彻又道:“车向左!车向左!”
贾道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立马喊道:“车向左!”
四处被挤住,原本是难以行动的——就和那些百姓和文人一样。
但军士终究是军士,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在得到命令后,军阵爆发出喝声:“车向左!”
所有军士一同用力,阻拦者被撞退,槛车开始往左移动。
“嗯!?”
一直沉默于人群中,似乎只看热闹的周汉和袁达察觉到了异常,两人同时往左——可他们身边的人数不够,跟不上周彻的速度。
周汉猛地回头,看向后方的曹彦卿。
曹彦卿伸手在旗杆上一扯,挂着的旗猛地一抖,往下滑落了些、又被迅速扯回。
轰!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道巨响传来。
紧接着,天边出现一个细小的黑球,黑球瞬间放大,砸落下来。
抬头看见的人,无不惊骇。
“砲!”
轰轰轰!
在这一颗砲车落地之前,又数砲齐发,砸落下来。
砲车落地,立在下方的人一瞬便无踪了。
落地的砲石惯性尤在,往前冲出,将周围的人碾碎,血肉泥泞一片!
军士所着盔甲,在砲石面前,也没有任何意义。
城楼上的魏仲文、人群中的大宗正、跟在队中的徐岩,纷纷看向此处,目眦欲裂。
“大胆!”
后退的杨复、移动的周汉、袁达,还有或明或暗中的眼,都是为之一紧。
成功了吗?
轰!
又一颗砲石落下,落地未中,可在弹起时,还是将移动后的槛车砸中。
槛车周围的几名甲士瞬间丧命,槛车也轰然一声碎开。
砲石上粘着血肉和甲片,滚落出来,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魏仲文脸煞白,徐岩在马背上一晃,险些栽了下来。
大宗正怒吼一声,将手上锤一挥,将靠近的两个吏员头颅打得爆碎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