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攻心、攻城两手抓,当自家宣传部门和果脯在舆论场上剑拔弩张、激烈交锋之际,八路军各部已然在预定的战线上完成了集结。
蟠踞在冀省的华北方面军残部,即将迎来他们最后的黄昏。
······
井陉县,386旅临时指挥部。
正午的冬阳斜切进指挥室,在冀中平原的敌我态势图上烙下刺眼的光斑。
旅长凝视着华北方面军的布防情报,那些交错穿插的箭头总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可偏偏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就在他苦思冥想,试图抓住那缕飘忽记忆的节骨眼上,刚刚清点完物资储备的瘦子参谋长推门而入,走进了指挥室。
打眼瞥见敌人的部署后,这位素来严肃的参谋长竟突然笑出了声,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嚯,这不是猪将军的拿手好戏嘛?”瘦子参谋用手指敲了敲地图,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冈村宁次这老鬼子莫不是梦里去了山城,跟咱们的刘司令交流过一字长蛇阵的摆法。”
“换作不明情况的人,指不定会以为部队又跟果脯发生了什么摩擦呢。”
自家参谋长的点拨,使得旅长恍然大悟。经验主义果真害人不轻,谁说日军指挥官打仗就一定活泛?
眼前这西起怀来,东至唐山,横贯六百多里地的防御部署,分明就是古往今来,一再被人们成功运用的猪之战术。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老熟人顶号代打啊。
看着地图上那条活像被抽了脊梁的长蛇,旅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嘴角抽动了一下,终究没忍住吐槽道:
“这老鬼子怕不是疯了,区区十万兵力就敢像撒芝麻盐一样平铺在整条战线上。”
说到这里,他抓起代表装甲一、二师的坦克模型往平原中央一按。沙盘震颤间,那排整齐的日军布防标志顿时显得格外滑稽。
“而且除了天、北两座大城,他居然连个像样的防御枢纽都没布置。这哪是什么防线,根本就是张草纸。”
“随便挑个地段集中火力,保管能捅个对穿。”
冈村宁次之所以摆出这看似昏聩的一字长蛇阵,其实是饮鸩止渴的无奈之举。
没办法,谁让他当面向梅津美治郎做出了承诺,要为关东军争取修建防线的时间呢。
若将兵力龟缩至大城市死守,固然是可以坚持更久的时间,可那无异于将华北广袤的交通线拱手让给八路军。
眼下这条绵延六百里的防线,虽注定要被捅得千疮百孔。
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迟滞八路军的推进速度,给八路军制造些麻烦,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麻烦也好。
更何况,冈村宁次又不是陈介山,他也没真打算坚定守住啊。
一旦关东军的防御工事准备就绪,老鬼子便可以下令部队进行转进。
华北方面军想撤往热河,那就得守住怀来这个咽喉要道。想要南撤,那就得确保津门和唐山的安全。
两头都要抓,两头都要硬。既要顾头,又要顾尾,可手上就这么多兵力。
除了摆出这条长蛇阵以外,老鬼子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听到老搭档的吐槽后,瘦子参谋笑着摇了摇头。一字长蛇阵好啊,毕竟他们129师可是全TG最会抓蛇的部队。
一念至此,他的手指抚过敌人的防线,随即胸有成竹地说道:
“嗐,你替冈村宁次分析个什么劲。按照黄河的话,老鬼子这么布防大概率就是防‘跳岛’战术,怕咱们绕过城市呗。”
“不过问题不大,你我二人可都是得了师长的真传。”
话毕,陈、周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默契十足地说出了后世的经典语录:“夹其头,揪其尾,截其腰,置之死地而后快!哈哈哈!”
就在两位指挥员对着作战地图反复推演,计算29个小时能否拿下石门的当口,旅团指挥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只见一名参谋攥着电报译文,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一个箭步便跨到了沙盘前。
“报告,总部急电!目前豫省、鲁省、绥远、MG军区、120师,以及北海舰队的各部均已抵达预定出击位置。”
“副总指挥和副总参谋有令,二位命令我们于三个小时后发起总攻,五日内必须拿下石门、保定两大枢纽。”
“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后,我部还需直插北城城下,与豫省军区的主力会师于永定河!”
电报内容刚复述完毕,作战参谋已利落地抓起沙盘边缘的蓝、红、黑军旗。趁着旅长和参谋长核对译电的间隙,他又开始了新的工作。
随着作战参谋手腕一沉,象征北海舰队陆战一师的蓝色三角旗,稳稳插进曹妃甸沙盘海域,旗尖甚至因用力过猛在沙盘上戳出个浅坑。
几乎同时,代表120师主力的红旗沿着热河边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铮地钉在承德以南,与登陆部队形成了完美的南北夹击之势。
当旅长看完电报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再抬眼时,整个沙盘已然呈现出惊人的战场态势:
从渤海湾到燕山山脉,代表八路军的军旗如同燎原之火,将冈村宁次的华北方面军残部团团围住。
那些孤零零的日军黑旗,此刻活像饺子馅般被裹在中间,连条像样的突围缝隙都没留下。
“嚯,这阵仗这场面,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欧洲东线战场呢。”
即使事先知道总部的战役部署,但旅长此时还是有些恍惚。
自家总部足足准备四十个主力师、两个超编的装甲师和一个师的海军陆战队,这般豪华的阵容,都足以横扫维希法国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心想要是黄河这个战狂在现场,怕不是早就拍着桌子吼:“你这人!你有个主力师还跟鬼子废什么话啊,直接拿炮管子怼他脸上轰他娘的!”
似乎是黄某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里太过形象,旅长一时之间竟有些愣神。
这短暂的沉默,却让一旁的瘦子参谋会错了意,他还以为自己的老搭档胃口太大,对本次冀省战役的阵容“有所不满”。
“行啦行啦,对付一个大残的华北方面军,难道43个师还不够嘛。”
“你要是觉得不过瘾,那就去山城找你的老领导去。”
“要不是他不老实,总在咱们周边搞点什么小动作,总部这次可是能调动60个师,让冈村宁次连诀别电报都没时间发。”
本次TG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表面是围歼华北方面军,实则是与鬼子抢时间。
没办法,被逼上绝路的鬼子们可是会狗急跳墙的。
只有以泰山压顶之势速战速决,才能最大限度保护冀省百姓的人身与财产安全。毕竟困兽犹斗的日军,向来有拿平民泄愤的恶例。
听到自家老搭档的调侃,旅长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可经这么一提,他对光头的怨气顿时又窜上了几分。
一阵思索,旅长语气凶狠地说道:
“把日本人赶下海以后,我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新仇旧账一起算。”
“对了,还有圣地铁壁。要不是有第一战区拖累,这次120师肯定可以以全胜姿态出击。”
“黄埔一别,我和他也有十八年没见。也是时候让他知道,我的板凳依旧无人能敌。”
······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战场的两端也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跟战意昂扬的386旅相比,驻守石门的独立混成第39旅团,真心跟一潭死水没什么区别。部队内的气氛,简直比冬日的护城河还要死寂。
正午时分,旅团司令部。
日军少将矢野日出夫枯坐在沙盘前,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张早已失去意义的敌我态势图,整个人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没办法,连篇累牍的战报上只有败退的消息,旅团,乃至是,方面军上下早已士气涣散。
他只不过是一枚战前晋升为少将的弃子,又能拿什么去对抗这铺天盖地的绝望?
“哎,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矢野日出夫刚整了整军装领口,正要迈步走向将官食堂,却被一名面色煞白的作战参谋拦在了廊下。
对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电报,不用猜都知道又有坏消息将至。
这种熟悉的场景让矢野胃部一阵抽搐,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
“哎,又有什么新消息,你直接一口气说完。放心吧三村君,现在就算是天蝗陛下驾崩了我也能接受。”
中佐参谋三村邦男顾不得计较长官这近乎僭越的言辞,大敌将至,他现在只想努力求生。
“少将阁下,八路军已经占领了平汉铁路北段。如今石门跟保定、邯郸方面的友军彻底断了联系,我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
“旅团的佐官们正在等您做出应对部署,还请随我一同前往作战会议室。”
“好,知道了。”
此言一出,矢野日出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的叹息裹挟着白雾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尽管早已在沙盘前推演过无数次最坏的结果,可当作战地图上那些代表帝国疆域的标识,被八路军的红色箭头如野火般吞噬时,他的内心仍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哪里是什么汏东亚共荣圈?
分明是孩童的积木城堡遭遇了钢铁洪流,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彻底碾得粉碎。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离石门五十公里内的守军全部撤回来了,勉强算是为接下来的守城积累了一定资本。
而且他们旅团仓库里的粮食和武器管够,不至于出现没守几天就弹尽粮绝的惨剧。
长舒一口气后,矢野日出夫带领着作战参谋直奔作战会议室。
房间内,一众佐官乱哄哄一片,就连自家少将旅团长的到来也没注意。
“守城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弹药全部运上城墙了吗?”
“一定要小心那些隐藏在城中的敌方特工,以及神出鬼没的八路军伞兵。现阶段,城中的治安非常重要,内外夹击之下我们必死无疑。”
“好了,诸君来一起查漏补缺吧。独立混成第39旅团应该是最先接敌的部队,华北方面军的武士道精神还要靠我们来彰显。”
听到自家司令的声音,佐官们慌乱的眼神骤然清明,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在整个旅团高层的通力合作之下,鬼子们竟真的榨出了最后一丝战术潜能,改进了原本生还率无限接近于零的防守计划。
布置完城防工作后,矢野日出夫并没有立即离开作战会议室。老鬼子默默地踱到窗户旁,远眺向城市的东北方。
那边是石门的工业区,炼焦厂、裕丰纱厂、军械所、炼铜厂等轻重工业全部集中于此。
秉着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原则,他十分光棍地下达了摧毁的命令。
“安排武士们给各个工厂安放炸药,不要犹豫立马引爆炸弹!这些东西,我们就算是全部毁掉也不能留给八路军!”
“你们之前不是想复刻金陵之事嘛,我批准了,执行完命令以后就可自由行动。”
矢野日出夫握紧军刀,已经准备好迎接部下们歇斯底里的最后狂欢。
但当他扫视过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时,竟在炮兵参谋的眼角看到了迟疑,在作战课长颤抖的钢笔下发现了犹豫。
“八嘎,你们这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