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间门外,三五个半拉少年趴在房门上,使劲儿拍打着房门,冲那劲头儿,本就是凑合的木门,根本就撑不住他们多拍几下。
林奕可慌忙中,只能将案板推到了门后,死死的将破门抵住。
抵住破门也不成,门外这伙难民本就是冲着她蒸好的杂粮馒头来的。
条件反应下,林奕可第一想法就是,必须护住两锅杂粮馒头。
两大蒸笼滚烫的杂粮馒头,装了半蒸笼在双肩包里,剩下的馒头可真没招了,灶房里干净的,一无所有,也没东西给她装馒头。
咋整?
那就不管杂粮馒头下的笼布多烫手,上手提溜吧,包一包,卷一卷,再塞了几个在双肩包里,可算是将两蒸笼馒头都打包好了。
此时,林奕可大脑完全是不转动的,耳边响着的都是难民们拍门、踹门声,心里想着的就是她这两蒸笼馒头。
俺就说,将两蒸笼馒头都打包好了有能咋滴?
现在藏水缸后边的坑里,难民们闯进灶间,也能顺着味儿给扒拉出来。
确实,林奕可将杂粮馒头都打包好后,才发觉自己就是在做无用功。
关键,两手上还烫了好几个大水泡,这会儿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此时,林奕可也管不了刚刚拼死拼活,收拾起来的杂粮馒头了,身体依靠到了案板上,支起双手,上下左右仔细瞅着两手上的水泡。
刚刚到底是咋想的吗?两锅杂粮馒头被抢就抢了呗!
我这到底是蠢成什么样了啊?
为了两锅杂粮馒头,将自己吓的半死不说,愣是忙了一身汗,烫了两手燎泡,我这到底是凑个什么热闹啊!
这会功夫,林奕可脑子开始转圈了,瞅她那懊恼的样子,若不是两手上被烫出了水泡,她铁定能乎自己两嘴巴子。
灶房外,叫骂声、哭诉声和埋怨声,混着拍打木门的声响,才正儿八经地冲进林奕可耳中。
这倒是让林奕可大体明白了,眼下海湾是一个什么情况。
确实,若是仔细听了难民埋怨声,真不好说谁对谁错了。
能侥幸逃亡到梁王番地的难民们,都可以说是命大了,他们可不是周家庄村民,最起码家家户户铁锅还没扔。
而大多落户到海湾的难民们,行李啥的那是一点都没有,命都扔半条多在路上了,就问他们还能有啥吧。
可海湾这边,要房没有,都是半拉石头屋框子,甚至连屋框子都没有太多,根本就安排不了一万多口难民入住。
一间屋框子,打底十几个人一间,关键十几个难民硬凑到一个屋框子里,那还能好了。
不说鸡毛蒜皮小事了,单是这些能逃难能活下来的难民,这一路上啥事没经历过,啥人没见过。
九死一生后,让一帮侥幸活下来的难民们抱团取暖,那不是扯的吗?
就说十几个素不相识的难民,安排一间屋框子,还不是正常能住人的房间,能不闹腾吗?
再说了,九死一生逃到梁王番地,被官差安排到一间,既不遮风又挡雨的屋框子里,打地铺都没有草苫子。
就说谁能接受吧?崩不崩溃?
倒是发了救济粮了,可大家没锅没灶,咋做饭?
曹巡检第一时间向梁王说了锅灶的问题,可也不过送来了三四百口大铁锅。
上万个难民,三四百口大铁锅,够不够用不说了,反正只能垒砌公共灶台,大家就排队做饭呗!
若真都能像周家庄一伙人那样,或许也能将就着用,可人多本就事多,又都是一帮见过血的难民们,怎么可能商量着来。
反正谁强悍,谁就能用上灶台,吃口热乎饭,睡觉的地方也能多占点。
总的来说吧,海湾这边就是一个烂摊子,人多事多,关键还穷的叮当响。
在林奕可看来,还是梁王没安排到位。
话又说回来,梁王也不能连锅碗瓢盆都给准备了吧?
房子破是破了一点,大家伙儿自己动手拾兜拾兜,总归年前还是能让难民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救济粮都按照有史以来最高标准,发放到位了。
知道现在粮食多紧缺吗?
整个徐川王朝,哪个地方不缺粮食?
海湾这里的救济粮,这中间没人贪一斤一两。
这待遇除了梁王番地,整个徐川王朝都找不到第二个地方。
难民们的困难,他看到了,可再多要求真的做不到,大家伙儿只能抱团取暖,先安定下来徐徐图之。
所以曹巡检觉得谁也不要跟他叫苦,他比谁都想哭,他才是最难的那个人。
王典仗自打来了海湾,也觉得憋屈,这些难民打杀不得,天天净事,都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这会儿,王典仗火气真真上来了,都敢硬闯安置点,直接明抢了。
今儿,必须给这些难民立规矩,不想在海湾落户,就去冲军户或是当徭役。
“将冲进后院的这些人,全部抓起来!”
王典仗暴喝声,在后院响起,倒是让林奕可松了一口气。
十个带刀侍卫,举起大刀,刀尖向上,用刀背在难民群中敲打起来。
王爷再三嘱咐过,一定不能打杀了落户海湾的难民们。
而且这些难民们也确实让侍卫们,下不了死手,一个个受皮包骨头,都怕他们连刀背敲击都承受不了。
大几十个冲进后院的难民们,没想到这伙官差真要打杀他们,一个个狼哭鬼叫起来。
王典仗已经忍了三两天了,他可不是曹巡检软儿吧唧的,他早就想下定决心整顿一下不听话的难民们了。
“从今儿开始,所有不安分的难民取消海湾户籍,一律全部充当海湾徭役。
不是觉得住的不好,吃的不好吗?
以后包吃包住,都给我带上镣铐上山凿石头去。”
曹巡检跑到后院,看到的就是二三十个中年汉子,已经被侍卫们打倒在地。
原本叫嚣哭闹没个够的婆子们,此时也不再指天拍地哭骂,个个都苍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典仗。
十多个半拉少年,瞅到侍卫手中挥舞的大刀,也终于知道怕了。
后院埋怨声和咒骂声,统一变成了哭闹声。
曹巡检小跑到王典仗身边,将他拽到了没人的地方,轻声的说了出了心中的担忧。
“你怎么想的吗?真将他们冲徭役?安排他们住哪里?哪里有人手看押他们干活?
若是有多余房间,可以充当牢房用,我能受这么些天窝囊气?
咱现在啥啥都没有,关押他们的房间都没有,看押他们的人手也没有,你这个时候杀鸡儆猴,咱也没那条件啊?”
王典仗白了曹巡检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有铁链就好!没关押的房间,就让他们住马厩。
他们不是嫌弃房间不好吗?嫌弃发他们的救济粮不过吃吗?
以后就让他们和马同吃同住。
徭役还想有住房间,那还充当什么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