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考两场,分别是正试和复试,每场考试各一天。
自六月二十二日早上程晚入考场起,林老太等人的心就一直提着,生怕听到什么有关程晚的不好的消息。
实在是程晚入考场前的那个状态看上去太过糟糕了,仿佛随时可能晕倒在地。
尤其是程晚第一天考完出考场后,若不是林老太等人明白程晚肯定不会放弃继续考试,他们是真的想和程晚说:“要不咱这次就别考了,身体最重要!”
万幸,林老太等人担心的事一直没发生,程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考完了院试。
“阿晚!阿晚出来了!”
早就抓心挠肺地等在考场外的林老太等人看到程晚拎着考篮出来,忙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
“阿晚?咋样啊?有没有哪里不得劲儿?啊?”
林老太搀着程晚的一只胳膊,看程晚就像在看一尊易碎的瓷器。
王氏从程晚的手里“抢”过考篮,随手递给一旁的程大牛,然后小心地扶着程晚的另一只胳膊,眼中对程晚的心疼几乎要溢出眼眶。
程晚感受着家人好友的关爱,心里热乎乎的,同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是有些缺觉,所以脸色看着很差,但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昭平侯。”
江时度过来和程晚及林老太几人一一见礼。
程晚被林老太和王氏一左一右地搀着,她也没变动姿势,只笑呵呵地和江时度打了招呼:“江公子。”
江时度快速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程晚的状态,见程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黑眼圈和眼中的红血丝也依旧严重,但精气神还可以,这才放下心。
“昭平侯,顾、顾将军一切可都还好?”
其实从程晚此时脸上放松的笑容,江时度也猜到了顾晏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程晚说顾晏平安无事。
尽管顾晏得了程晚的喜欢,但江时度并不讨厌顾晏,甚至可以说崇敬顾晏。
于私,顾晏文武双全,性格坚毅持重,胜他甚多。
于公,顾晏抛头颅、洒热血,为天下百姓尽早摆脱战乱之苦出过力。
天知道当初江时度从他爹嘴里听说顾晏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之时,他是多么的慌张无措。
江时度冷静下来后有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告诉程晚这个消息,他挺怕会耽误程晚继续备考科举。
可还没等江时度纠结明白,他就听说程晚带着顾煜骑马出城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程晚已经做出了选择。
为了顾晏,程晚愿意暂时放弃科举。
江时度无比明白程晚对科举考试的看重和对能参加科举考试的珍惜。
可即便如此,程晚依旧选了顾晏。
也是在那一刻,江时度彻底明白,他和程晚绝无可能。
彻底想明白后,江时度突然就看开了。
顾晏,勉强配得上程晚。
江时度真心祝福程晚和顾晏,也是真心希望顾晏平安无事。
“多谢江公子关心,顾将军性命得保,但伤得比较重,需得好好养伤。”
程晚的语气很真诚,她听得出江时度是在真心关心顾晏的情况。
江时度大松了一口气,嘴角翘起,眼中也浮现出笑意:“性命无忧就好,至于伤,总能养好的。”
程晚笑着点头。
“那昭平侯,我就不耽搁你回家休息了,咱们回见。”
说完,江时度甚为有礼地向程晚和林老太几人微弯腰拱手,而后转身向着自家马车走去。
程晚看着江时度挺拔但又透着乖巧的背影,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长大了。
“走,咱们回家!”
程晚被林老太和王氏“扶”在中间,说说笑笑着上了自家马车。
与程晚这边因为刚考完试所以轻松愉快的氛围不同,此时,远在槐安的顾晏的心情可算不上好。
还是那间房间。
顾晏躺在床上,脸色的病态较之前好了一些,只是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晦涩。
床边,顾煜还在乖乖地叙说着之前他和程晚在来槐安的这一路上所经历的事。
“……
我就听到‘轰’地一声,然后屁股下面的马儿就跟疯了似的,一直乱叫乱跳。
雷声、雨声、马叫声、还有那种大石头滚落的声音。
小叔,我当时可害怕了,都吓哭了!”
说到这里,顾煜贴近顾晏,握紧了顾晏的两根手指,眼中露出了几丝害怕。
顾晏反手握住顾煜的小手,给予小娃安慰:“然后呢?”
“然后在一声特别特别响的轰隆声后,晚晚抱着我跳下了马背。
我被晚晚裹在油衣里抱着,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晚晚在抱着我拼命往前跑。
中途,晚晚好像还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顾煜用另一只小手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虽然就一下,但我确定我听到她的痛呼了。”
顾晏想到了他之前昏迷时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程晚抱着顾煜在暴雨中奔逃,山石滚落,马匹受惊......画面破碎又重组,最后定格在程晚被碎石击中的瞬间。
原来不是梦啊。
是他最在乎的两个人在逃命、在求生。
顾晏握紧了顾煜的小手,眼眶里裹着苦涩又庆幸的泪水。
还好他们两个平安来到了他身边,否则若因为来找他而导致两人命丧途中,他也不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事。
不。
如果他们两人没平安来到他身边,也许他根本就醒不过来了……
“晚晚带着我跑到了一块特别特别大的石头下面,我们在那块大石头下面躲雨。
后来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雨停了,晚晚就抱着我继续赶路了。
呜呜呜……”
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顾煜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顾晏有心为顾煜擦擦眼泪,却有心无力,只能温声哄着顾煜。
“小叔,你不知道晚晚有多辛、辛苦!
路上都是泥,晚晚抱着我走了好久。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人,他们还想欺负晚晚,呜呜呜……”
“后……后来呢?”顾晏的嗓音已经沙哑到了极致。
“晚晚把想欺负我们的人都打跑了,中间还杀了一个人,最后是在另一伙人手里花了好多好多银钱买了他们的马,这才骑马带着我找到了你。”
顾晏闭上双眼,温凉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向下滑落。
为他,遍体鳞伤。
为他,放弃科举。
他顾晏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是我们……拖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