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伸手摸了摸副驾上的旺财。
它脖颈间的竹编项圈随着动作轻晃,还沾着松阳古街的麦芽糖甜香。
“下一站,建州。”
他转动方向盘,轮胎碾过205国道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
次日,进入闽北地界时,暮色正浓。
群山如巨兽蛰伏,公路在山间蜿蜒成发光的丝带。
旺财支起耳朵,鼻子贴紧车窗,远处山坳里,成片的吊脚楼亮起橘色灯火,畲族特有的凤凰图腾在门楣上若隐若现。
林耀放慢车速,顺着盘山公路下行,车胎碾过石板路的颠簸,惊起了路边草丛里的山雀。
“阿郎客栈”的木牌在风中摇晃,老板娘系着蓝白相间的围裙迎出来。
她头上的银饰凤冠叮当作响,发间缠绕的红丝带垂至腰间:“是带狗狗来旅游的客人?”
她弯腰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旺财立刻摇着尾巴往她手心蹭,“正巧我家也有只土狗,叫大黄,在后院呢!”
客栈后院是个铺满鹅卵石的小天地,大黄见到旺财,兴奋地围着它转圈。
林耀卸下行李,倚在雕花木窗前远眺。对面山坡上,畲族村民正围着篝火起舞,芦笙和竹笛的乐声穿透夜色,混着烤糍粑的焦香飘来。
旺财蹲坐在他脚边,眼睛盯着远处跳动的火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想去凑热闹。
“想去玩?”
林耀笑着牵起牵引绳。穿过挂满灯笼的巷道,他们走进热闹的篝火场。
一位头戴银冠的老者递来两杯米酒,酒液在竹筒里泛着琥珀色的光:“远方的客人,尝尝我们的畲家乌稔酒。”
旺财的鼻子动了动,被米酒的香气吸引,林耀赶紧把杯子举高:
“这可不能给你喝。”
篝火窜起丈高火苗,照亮了畲族姑娘们的凤凰装。
她们的裙摆绣着七彩云纹,银饰在火光中流转出细碎的光芒。旺财看得入神,尾巴一下下扫过林耀的裤腿。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原来是对歌环节开始了。一位阿妹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什么结子高又高?”
对面山头立刻传来男声回应:“高粱结子高又高!”
旺财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惊得跳起来,林耀笑着把它抱在怀里。
火堆旁的烤架上,竹筒饭正滋滋冒油。
老板娘不知何时出现,塞给他们一人一个:“尝尝,糯米里拌了山苍子和咸肉。”
旺财眼巴巴地盯着林耀手里的竹筒,口水差点滴下来。
“就分你一小口。”林耀刮了点米粒喂它
旺财立刻嚼得欢快,尾巴扫得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夜深回客栈时,旺财和大黄已经打成一片。
两只狗在院子里追逐嬉戏,把晾晒的茶叶打翻了半筐。
老板娘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明早带你们去看采茶!”
林耀倚在廊柱上,看着旺财在月光下撒欢
卫星电话屏幕亮起,徐晴发来消息,附带一张茶馆新做的翡翠烧麦照片:
“玩得怎么样?旺财有没有闯祸?”
第二天清晨,林耀被公鸡打鸣声唤醒。推开窗,薄雾笼罩着层层迭迭的茶山,采茶女的山歌从云雾深处飘来。
旺财早已醒了,爪子扒着窗台往下看。
老板娘递来两个竹编茶篓:“带小家伙去茶园逛逛?小心别让它踩到茶苗。”
茶园的泥土带着晨露的湿润,旺财在茶树间穿梭,惊起了不少露水。
林耀跟着它走到半山腰,眼前豁然开朗,漫山遍野的茶树在阳光下泛着新绿,采茶女们的蓝头巾点缀其间,宛如流动的星河。
旺财停住脚步,鼻子在地上嗅个不停,刨出几颗野山莓。“不能吃。”
林耀及时拦住它,顺手摘了颗熟透的红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下山时,旺财的尾巴上沾了不少草屑。
路过村口的畲族祠堂,门楣上的凤凰图腾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一位老匠人正在雕刻木窗,见旺财凑过来,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小家伙,看我给你刻个护身符?”他手中的刻刀翻飞
不一会儿,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就浮现出旺财的模样,耳朵竖起,尾巴翘起,憨态可掬。
林耀接过木牌,背面还刻着畲族文字。
老匠人解释:“这是平安的意思。”
旺财似乎知道这是给它的礼物,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木牌。
林耀掏出钱要付,老匠人却摆摆手:
“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就当是给小家伙的见面礼。”
午后,林耀带着旺财去了畲族博物馆。
玻璃展柜里,精美的凤凰装、银饰和刺绣让人目不暇接。
旺财对展柜里的青铜香炉很感兴趣,鼻子几乎贴到了玻璃上。
讲解员是位身着畲族服饰的姑娘,她指着墙上的壁画:“这是我们畲族的盘瓠传说,讲的是……”
旺财“汪”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惹得周围游客忍俊不禁。
……
傍晚,客栈准备了丰盛的畲族长桌宴。红曲酒、菅叶粽、酒糟肉摆满竹席,旺财蹲坐在林耀脚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美食。
老板娘特意端来一碗肉汤拌饭:“给小家伙的。”旺财立刻埋头苦吃,尾巴摇得像泼浪鼓。
酒过三巡,月光爬上屋檐。畲族青年们拿出了传统乐器,龙角、唢呐、二胡。
乐声响起时,旺财也跟着兴奋起来,围着篝火又跑又跳。
林耀被拉进舞圈,学着畲族人的舞步旋转,汗水浸湿了后背,却笑得畅快淋漓。
夜深人静,林耀和旺财躺在客栈的木床上。
旺财枕着新得的木雕护身符,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耀望着窗外的明月,卫星电话屏幕亮起,是徐晴发来的消息:
“等我忙完,我们一家三口再来。”
他笑着回复:“好,我和旺财等你。”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又去了霍童古镇和云礤村。
在霍童,旺财跟着林耀逛遍了古街,尝遍了光饼、海蛎包;
在云礤村,他们观看了精彩的畲族婚俗表演,旺财还被打扮成“小喜娘”,头上系着红绸带,模样可爱极了。
离开闽北那天,老板娘送了他们一袋自制的红曲酒和山苍子茶。
旺财趴在车窗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吊脚楼,眼神里满是不舍。
林耀摸了摸它的头:
“别难过,我们还会再来的。”
车载电台里响起轻柔的民谣,车轮滚滚向前,载着满满的回忆,也载着对下次旅程的期待。
随后,林耀回到了港岛。
……
港岛的阳光斜斜照进总裁办公室,林耀翻看着东南亚港口项目的最新财报,钢笔尖在纸面划出流畅的弧线。
旺财趴在地毯上打盹,爪子下压着从闽北带回的木雕护身符。
内线电话响起,云飘飘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
“林先生,云秘书说有急事要见您.”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雕花木门被推开。
云飘飘扶着腰站在门口,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裙下,小腹已微微隆起。
林耀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文件上,墨水在财务报表晕开深色的圆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庆功宴后的醉意,还有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时的触感。
“林先生,我怀孕了。”
云飘飘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腹部,
“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窗外的海风掀起纱帘,将她的话尾揉碎在猎猎作响的布料声里。
旺财抬起头,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林耀起身时带翻了椅子,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刺耳。
他数着呼吸平复心绪,目光扫过云飘飘苍白的脸,这个跟了自己三年的秘书,总是穿着熨烫笔挺的套装,将会议纪要整理得滴水不漏,此刻却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去我的私人医院,”林耀按下内线,“安排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他绕过办公桌,西装袖口扫过打翻的墨水瓶,“需要什么,直接说。”
云飘飘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林先生,我不要钱.”
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记忆闪回三年前。那时他刚接手天耀集团,李欣欣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他的病房,她是负责治疗他车祸伤的医生。
消毒水味的深夜,她俯身换药时垂落的发丝扫过他胸口,后来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再后来,公关总监、合作方千金、酒会邂逅的模特
九个女人,九个孩子,如今又多了云飘飘。
卫星电话在此时震动,是徐晴发来的消息。
照片里,扬州茶馆的紫藤花开得正好,
她穿着新做的藕荷色旗袍,怀中抱着旺财,配文写着:
“等你回来尝新茶”。
林耀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最终只是将卫星电话倒扣在桌面。
云飘飘的啜泣声从身后传来,混着远处维港的汽笛声,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接下来的日子,林耀的私人医院顶楼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云飘飘的孕吐反应强烈,常常整夜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产检时,超声影像里那个小小的胚胎让他想起长子周岁时抓周,肉乎乎的小手攥住了他的钢笔。
护士递来检测报告,声音带着笑意:“恭喜林先生,是个男孩。”
消息不胫而走。
董事会上,股东们意味深长的眼神,财经杂志捕风捉影的报道,还有李欣欣带着两个儿子造访。
八岁的双胞胎穿着定制西装,像两只骄傲的小孔雀:“爸爸,我们想和新弟弟玩。”
李欣欣倚在门框上,涂着蔻丹的手指敲击着LV手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听说云秘书胃口不好?我让人送了些燕窝过来。”
徐晴是在电话里知道这件事的。林耀站在医院露台,听着听筒里长久的沉默。
“所以,这是第十个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背景音里传来旺财焦急的呜咽
“林耀,你还记得在扬州说过的话吗?”
记忆清晰,那个雨夜,他抱着中弹昏迷的她冲进急诊室,在手术室外发誓要护她周全。
云飘飘的预产期在深秋。
当婴儿的啼哭响彻产房时,林耀握着她汗湿的手,想起每个孩子出生的场景。
长子出生时他在开跨国视频会议,次子第一次叫爸爸时他正在伦敦谈判,
如今这个孩子,他完整地见证了从胎动到落地的每一刻。
护士将裹着襁褓的婴儿放在他怀里,温热的重量让他喉咙发紧。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狗仔队拍到他抱着婴儿离开医院的照片,次日娱乐头条炸开了锅:
“商业巨擘私生子军团再添新丁”。徐晴的电话再也打不通,扬州茶馆的号码始终无人接听。
李欣欣带着律师找上门,要求增加孩子的抚养费;
其他孩子的母亲们也纷纷提出新的诉求,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深夜的办公室,林耀独自对着满桌文件。第十个儿子的出生证明摆在最上方,婴儿脚印鲜红如血。
旺财蹲在脚边,嘴里叼着从扬州带回的竹哨,眼神里满是不安。
卫星电话响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徐晴摘下了并蒂莲绒花簪,放在空荡荡的茶桌上。
“林先生,云小姐想见您。”云飘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耀将卫星电话塞进口袋,起身时带落了相框。
玻璃碎裂的声音中,他和徐晴在扬州的合照露出裂痕,照片里她穿着月白色旗袍,发间的绒花簪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而此刻,维港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无休止的混乱。媒体围堵医院,股东要求召开紧急会议,徐晴始终避而不见。
云飘飘抱着孩子,眼神里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也有藏不住的恐惧:
“林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眼泪滴在婴儿细软的头发上,“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林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幕下的港岛。
车灯在公路上划出光带,像极了他混乱不堪又精彩的人生。!
卫星电话震动,这次是徐晴发来的邮件,附件是茶馆的转让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