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穿透九重阴云,整座城池都在这一刻发出了剧烈的轰鸣。
分布在阴间各个角落的三万六千块镇魂碑同时迸裂,被青苔覆盖的城墙渗出褐红浆液,似是千万道溃烂的伤口。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浮现在众人心头。
哪怕强如格里斯、陆文武这两个带头人,也依旧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在这一刻,有着一尊无比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
即便只是在封印崩解之时散发出的一缕气息,就足以让人感到心神震颤。
陆文武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兴奋与战意。
但同时,他也没有忘了把小宝摇出来帮忙。
小猫咪睡一会儿得了,它总不能真不帮忙吧!
有着清醒自我认知的陆文武知道自己一上头肯定就顾不上队友,于是乎以海鲜大餐换取小宝等下保护这些蓝星武圣。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杀几个异族,打击一下对方的有生力量。
被打扰了睡眠的小猫咪很不满意。
不过看在海鲜大餐的份儿上,小猫咪还是骂骂咧咧的同意了下来,并对这个战斗环境表示了极大的不满意。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一尊异族武圣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眼中惊慌根本无法掩饰。
格里斯完全没有给它解答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摸出来了一面圆盾举在了身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闪烁频率极快。
还是陆文武好心的解答了它的疑惑:“这里的整座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封印,青铜门是第一道,眼前这座酆都鬼城是第二道,也是核心。”
“不过建造者当时手艺比较匆忙,被里面有能耐的被封印者篡改了一部分道纹,掌控了部分权限,这导致这座封印既是坟墓,也成为了一种类似时光胶囊一样的东西。”
“换言之,这里的主人要醒了。”
就在陆文武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三生桥崩塌坠入忘川,八百里黄泉的水位开始疯涨。
整个阴间都在这一刻迎来了一场十二级大地震。
在真视之眼的注视之下,陆文武清晰的看到属于阴间的法则力量正在飞速回流,朝向眼前这座古城池当中融入而去。
随着法则与权柄的抽离,那些支撑执念体躯壳行动的力量轰然崩塌。
那些早在至少数百万年前就已经该死去的身影终于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身体与仅存的思维回响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无踪。
这些相互在战斗中纠缠了无数岁月的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当那血色的圆月彻底高悬于天际之时,忘川河犹如煮沸般彻底沸腾了起来,河水犹如鲜血般粘稠。
被大阵封印了数百上千万年的城墙开始龟裂。
黑雾自每道缝隙里蛇行而出,蜿蜒向上,裹住斑驳的瓮城啃噬。
被青苔覆盖的厚重外壳风化,道纹与符箓寸寸碎裂,露出那银钩铁画般的“酆都”二字。
法则与权柄的力量不断注入,灰败的城楼簌簌的剥落着碎屑,露出内部暗红色的模样。
无数人族强者瞬间愣住。
即便他们早已在战场征战多年,每一个都是对死亡与尸体司空见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星辰武圣,却依旧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有些反胃。
猩红色的城墙呈现出一种近乎肉体一般的质感,每一块城砖都在颤抖蠕动着,一张张发出痛苦哀嚎般面容的凸起不断从中向外突出,一段时间后又再度缩回,不断反复。
那座城池的城墙,竟是用活生生的灵魂与躯壳筑成的墙芯!
那些血肉与灵魂被以秘法拆解之后活生生的熔铸成为一块块城砖,又被堆砌熔炼在了一起。
眼前这座城,是活着的!
“这踏马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把人炼制成砖头,再把灵魂封印进去活化!?”斗天武圣后颈汗毛倒竖,“这真的是神话传说中的阴曹地府?而不是西游记里的狮驼岭?这种做法,简直畜生都不如!”
“神话是神话,别当真正的历史看,有夸张和美化的,况且你们与上古人族之间的文化传承早就已经断代了,得到的不过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陆文武双目死死注视着酆都鬼城的变化,一身磅礴气血已经开始隆隆运转,头也不回的解释道。
“地府和阴间是真的,眼前的场景更是真的。一路走来执念体间的战斗还没有让你明白吗?也许仙庭那帮家伙办事儿不怎么地道,执掌冥界的阴曹地府同样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斗天,你太天真了。”
擎天武圣也开口道。
“从龙宫之灵的描述,以及龙宫藏书的记载中不难看出,仙庭虽在我们看来一般,但已经是偏向于守序正义的势力,并且也是唯一有能力建造这种级别封印的势力。”
“在修行资源锐减,天地都已经破碎的情况下,还能被仙庭出动这样庞大力量所围剿、封印的势力,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守序善良那一种的。所以,十有八九会是敌人。”
“要跟神话中的人战斗啊.”御神武圣咕哝了一句,“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已战死,我们要迎接的会是谁?泰山府君还是后土祖巫?又或者是地藏王菩萨?太乙救苦天尊?”
“一眼丁真,鉴定为看洪荒流网文看的,神话里哪有祖巫这种玩意儿?后土娘娘还差不多。”一名面相有些年轻的武圣笑嘻嘻的锐评,“没想到御神老祖您平时还有这种爱好?”
“滚蛋!”
御神武圣老脸一红,忍不住用怒骂来掩饰自己用脚指头抠出来一座海底龙宫的事。
“咔嚓!”
十二道紫色雷霆同时劈下,映照出城内影影绰绰的万千鬼影。
城楼望台燃起惨白灯笼的瞬间,整座酆都似乎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就像是静止的录像带被按下了继续播放键。
驮着残破旗幡的骨龟缓慢转动脖颈,青铜眼珠闪过暗绿磷火。
城门甬道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似人非人的凄厉嘶吼混着硫磺味的风裹着厉鬼嘶吼灌入肺腑。
早已干枯的护城河里不知何时已经被粘稠的猩红色液体灌满,犹如长江大河般奔腾流淌,自末端直入湍急的忘川黄泉。
血色河道中突兀浮出一艘艘破烂到似乎已经腐朽的摆渡舟楫。
艄公斗笠下空无一物,唯有一双双眸亮起。
干尸般的双手摇动船桨,精准地拨开沸腾的黑红色浪涛。
“黄泉摆渡人?神话里有这东西?”斗天武圣又泛起了嘀咕。
“希腊神话里有,不过你们这里那边被灭的比较早,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还是那句话,神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陆文武神情肃穆,眼中却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他感受到了时空法则正在剧烈的波动着,组成六道轮回的法则正在被逐渐激活。
“全体都有,准备战斗,大的要来了!”
幽绿磷火从地裂深处漫涌而出,斑驳城垣发出朽木崩裂的闷响。
满地碎碑突然悬浮而起,组成倒逆的北斗阵型。
牌坊下堆积的骷髅空洞眼眶里钻出靛蓝鬼火,像群鸦振翅掠过街市。
青石板缝里涌出粘稠黑雾,缠绕着那些断肢残躯重新拼凑成形。
就像是不死生物那样。
他们正在逐渐取回自己的身体。
哪怕已经腐朽成白骨,却依旧能在冥界的力量下承载那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灵魂。
当最后一道核心道纹破碎时,封印已经完全被破开。
酆都鬼城中央,东岳帝宫深处。
一道宛若骷髅般的人影身着龙袍,身处于曾经极尽恢弘的宫殿之中,端坐于那已经逐渐腐朽开裂的帝王宝座之上。
属于阴间最高掌权者的印玺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中,随着无数法则力量的注入而重新焕发出光芒。
越发的炽烈,耀眼!
东岳大帝眼皮翕动,震落积尘。
青灰色面皮下,数以万计的赤红游丝自东岳帝玺中钻出,又沿着青铜冕旒注入干涸无数岁月的经脉,滋润着那早已灯尽油枯的血肉。
“砰砰!”
活力注入,干瘪的心脏重新圆润了起来,再次开始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随着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天地间的灵气化作旋涡。
干枯的身体不断被滋养,重新诞生而出的血液被泵动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四肢百骸中潜藏的恐怖力量都在一点一滴的逐渐回归。
东岳大帝的双眸微微撑开了一线,嘴角扯出了一个阴涔涔的笑容,喉中挤出出枯木摩擦般的嘶吼。
“借尔等之手自封数百万年.朕.自当君临天下!”
“没有了天帝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谁又能再次阻止朕!”
他那正在逐渐恢复的手掌按上正在不断恢复巅峰力量的东岳帝玺,殷红神光顺着龙纹衮袍攀援,在十二旒玉串间炸开幽蓝火星。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有七位阎罗呵.无妨”
“天地大变,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世间已再无修炼者能够进阶合道,成就仙尊之位。”
“朕,无敌于天下!”
蚀骨的阴风卷着黑砂灌入喉咙,令其腐朽万年的喉骨发出自东岳大帝意识复苏以来的第一声敕令。
“诸司!归位!”
霎时间,无边的力量自东岳大帝手中绽放而出。
犹如复苏一切的春风,所过之处将一切皆尽唤醒。
七十二座冥府宫殿迸溅青光,惨白曼陀罗在梁柱间疯长。
判官们从一座座石雕中剥落下来,朱砂笔尖坠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生死簿,笔锋过处浮现六道轮回的裂纹,惊得阴阳簿簌簌翻卷。
一殿秦广王指尖抚过积满阴霜的孽镜台,镜面忽泛起仿佛溺水者挣扎的涟漪,一道道灵魂被囚禁其中,受日夜折磨。
五殿阎罗王一身殷红官袍,手中玄铁锁链当啷垂落,拖拽着无尽亡魂,自残破的殿堂中踏出。
十殿转轮王身披古老甲胄,缠绕着血色孽龙的白骨长枪在手,与地面摩擦出森然的火花。
帝宫之内,东岳大帝吼声如雷:“阴司雄兵何在!”
下一瞬,城墙东角的镇魂鼓蓦然自鸣,鼓面浮现出密集抓痕。
护城血河里漂浮的浮尸干瘪的双眼突兀睁开,面露狰狞之色。
粘稠血水形成的漩涡中,密密麻麻的身影手脚并用,争相朝向外面爬去。
它们仰起腐烂到露出喉骨的头颅,被血月浸透的云层深处,传来百万年前被封印的不甘嘶吼。
一道道自上古时代沉睡至今的灵魂在长明灯的残焰中以死亡的力量重塑躯壳。
骨甲摩擦出刺耳的嘶鸣,古老的甲胄重新被灵魂燃烧诞生的火焰洗炼出镜面般的光亮。
铁锈簌簌坠落处,青石板洇出暗褐色血痕。
百鬼夜行,至此不再是夸张的比喻。
“踏平阳间,反抗者皆杀!”
越发浑厚的声音自帝宫深处传来。
与之一同的,还有一道散发着莹润玉色的虎符。
阎罗王抬手接住虎符时,缠在手臂上的缚魂锁叮当作响。
他惨白色的面皮下透出青光,唇齿间流淌的声音像是沙砾摩擦碑面。
“臣,遵旨。”
腐朽门轴转动的声响如同指甲刮擦棺木,阴森而又刺耳。
城门轰然洞开的刹那,天穹撕裂的伤口里泻下血雨,上天都在哭泣。
阎罗王亲自驾驭战车碾过九百九十九级丹墀,手持玄色孽龙大纛冲出酆都城。
拉车的九匹白骨战马鬼火升腾,嘶鸣之声阴云,露出后方披甲执戟的十万阴兵。
锈蚀的虎头盔甲下飘荡着暗绿色磷火,铁靴踏碎无数未及逃散的游魂野鬼。
阴兵队列践踏处,磷火凝成灼人魂魄的幽蓝冷焰,铠甲缝隙渗出黑水漫过石阶,将青铜鬼面印染得斑驳如生者泪痕。
日夜游神拖着镣铐穿过城门楼,铁链刮擦红砂石爆出星星火花。
秦广王与转轮王分别带领一支阴兵,列于阎罗王所率领的中军两侧,组成整齐的战阵。
陆文武所在的位置与阴兵大军不到千米,已然堪称贴脸,孤身一人与大军对峙。
在看到三尊阎罗率军出城的那一刹,他脸上原本的兴奋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愤怒,以及攀升到了极致的杀意。
“尔等这种腌臜烂货!怎敢以阎罗之名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