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博物馆的办公室,冯馆长正用瓷勺搅动着杯中刚沏的咖啡,忽然听到马副馆长那边传来一声脆响——是搪瓷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的声音。
“哎呦!”马副馆长猛地直起身子,右手下意识捂住后脑勺,瞪大了眼睛嚷道,“老冯,你看看汴梁那事儿闹得多大!多少人进去了?这事儿想想都让人冒冷汗!”
冯馆长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眼扫向对面,只见马副馆长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轻轻放下瓷勺,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沉声开口:“可不是嘛,汴梁那帮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背地里居然敢干这种事。”
“关键这事儿还牵扯到陈阳!”马副馆长一拍桌子,茶水溅了出来,“老冯,陈阳啊,他能无缘无故去查汴梁?那肯定是奉了宋开元的密令啊!”
他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你想想之前的事情,他一定是下来暗查各地工作,这事儿多隐秘多危险?咱们沪上馆差点也得跟着遭殃!”
“哎!”马副馆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身子往后仰,长舒一口气,手抚胸口喃喃道,“万幸,万幸啊!”
“冯馆,幸亏你跟陈阳关系不错,他上次没把咱们沪上馆也算进去,要不然……”他故意拉长了尾音,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最后还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哎呦呦,我这小心脏现在还在扑腾扑腾跳呢!”
冯馆长原本神色平静,此刻也忍不住抿嘴一笑,手指在咖啡杯边缘轻轻摩挲着。他心里清楚,陈阳那次没动沪上,并非全因自己的面子,更多是看在文物的份上。这份情,他当然乐于领下。想着,他眉头微微舒展,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叹道:“陈老板确实讲究,这面子,我得记着。”
“老马,”冯馆长放下茶杯,目光转向对面,带着几分试探问道,“最近咱们馆里,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老仿,或者说高仿的物件?”
马副馆长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回答:“有啊,还真不少!这两个月,不少藏家送来的东西里,就有那么几件,连我都差点看走眼。”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脸上满是兴奋,“绝对是高手做的,那工艺,啧啧啧!”
“那就好,”冯馆长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明天一早,你安排个人,把这些东西直接送去京城,直接送到万隆拍卖行,交给陈老板。”
“对对对!”马副馆长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我这就去安排,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保准让陈老板满意!”
而此时京城国家鉴定中心内,宋青云正在开会,会议内容很简单,就是如何通过海外拍卖行,将流失出去国宝收回。宋青云心里暗暗想着,这些年看着祖国的文物一件件流失海外,每次在国际拍卖行的图录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器物,心里都像被刀割一样痛。
说白了很简单,就是要关注海外拍卖市场的华夏拍品,如果有条件证明,是从我们国家流出去的,要积极努力的,向他们索要;如果无法证明,是从华夏通过走私贩卖出去的,就得直接拍回来,总之就是一句话,要将流失过去的国宝,重新拿回来。
宋青云深知这背后的艰辛,每一次索要都是外交层面的较量,每一次拍卖都是金钱与情怀的博弈。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相当困难,而且经过会议研究决定,几个部门联合组成了一个小组,就是追寻海外流失文物小组,这个重任直接落在了宋青云头上。
宋青云站在国家鉴定中心,三楼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那棵古老的银杏树发呆。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像无数小扇子轻轻扇动,却扇不走他心中的不安。
这棵银杏树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几十年,见证了无数重要决策的诞生,如今它又要见证自己这个新人接下如此重担。自己刚来鉴定中心不到半年,资历尚浅,怎么也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重任。
“宋组长,林主任请您过去一趟。”办公室助理小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青云转过身,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组长?别这么叫我,我还没答应呢。”
小张笑了笑:“林主任说您一定会答应的,让我提前适应称呼。”
宋青云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衬衫的领口,迈步向主任办公室走去。走廊上,几位同事向他投来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让他更加不自在。他知道,海外流失文物追寻小组组长的位置非同小可,不仅关系到国家重要文物的回归,更是鉴定中心近年来最重要的项目之一。
“咚咚咚——”三代红木的沉实叩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宋青云站在林主任办公室门前,食指蜷起又伸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这一下敲得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劲儿。
“请进。”门内传来林主任熟悉而沉稳的嗓音,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拖长,像是在安抚门外的人。
宋青云深吸一口气,右手搭上门把手,左手无意识地扯了扯衬衫袖口。门缝开启的刹那,他眼角余光瞥见办公室里已坐了两人,正与林主任低声交谈。
“青云来了!”林主任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他几乎是同时从座位上站起,绕过红木办公桌朝门口走来。
宋青云刚跨进门槛半步,林主任便已迎至跟前,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引他向办公室中央的沙发走去:“来来来,正好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赵处长,这位是国家博物馆的王研究员。”
宋青云连忙上前握手问好,但在握手的瞬间,他注意到赵处长的手掌微微出汗,而王研究员的眼神闪烁,似乎在评估着什么。赵处长看起来四十多岁,西装革履,一副干练模样,但宋青云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急切;王研究员则年纪稍长,戴着金丝眼镜,目光中透着学者的睿智,却又带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宋青云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迅速堆起职业性的微笑,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微微躬身:“您好,我是宋青云。”
宋青云双手分别与二人相握,力道不轻不重,末了还轻轻晃了两下以示尊重。
“久仰宋处大名,”赵处长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中年官员特有的从容,“我听林主任提过很多次,您在青铜器、瓷器、字画鉴定方面造诣颇深,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番话落在宋青云耳中,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挤出一丝略带局促的笑:“赵处长过奖了,我只是个新人,还需要向您二位多多学习才是。”
“青云啊,”林主任抬手拍了拍宋青云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别总这么谦虚。”
“虽然你之前不在体制内,但是你的事迹,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致认为你是这个项目的最佳人选。”
说到事迹二字时,林主任的语气特别重,让宋青云隐隐感觉到,他们口中的事迹可能不仅仅是指他的鉴定能力那么简单。
宋青云当然知道自己的成绩——搜寻阿波丸号的那些遗留物件时,他几乎成了个传奇人物。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些看似零星的线索,竟真能拼凑出如此惊人的发现。更离谱的是,那批遗失文物的寻回,按正常逻辑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他愣是给办成了。
可这事儿吧,回想起来总让他心里发虚。当初如果没有陈阳那小子撑着,他宋青云别说完成任务,怕是早就成了江湖上的笑柄了。每次想起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那份所谓的“功劳”,他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纯粹是运气好罢了,运气好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说回二大爷的能力,那确实是他能顺利进入国家鉴定中心的敲门砖。但进了这道门之后,他只想安安稳稳搞搞研究,鉴定几件文物,发表几篇论文,最好永远别再跟那些风风雨雨沾边。
哪成想,这才消停了小半年,什么海外流失文物小组组长这种烫手山芋就砸他头上了。他脑子里飞速运转,冷汗顺着脊椎就下来了。
从林主任开口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不对劲,像是被人推着走,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这事儿太蹊跷了,他一个新人,就算有点虚名,也不至于上来就让他挑大梁吧?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人摆弄的木偶,一下子被推到了聚光灯下,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背后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定是有人搞鬼。”宋青云心里暗骂,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裤缝,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