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陈国华眉头一皱,摆出几分父亲的威严,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坑?这叫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又凑近儿子,压低声音,“阳阳,你想想,当老子的过好了,你这当儿子的不也省心?”
说着,陈国华眼珠一转,伸出一只手掌,在陈阳面前晃了晃,那笑容像极了偷到鸡的老狐狸,“不用你多出,就这个数,五万!帮爸把那个家电维修部的摊子先支起来就行!”
“五万?”陈阳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穿透力极强,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爸!您把我当冤大头了还是当印钞机了?”
他原地蹦了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花盆,“五万块钱?够把江城七个区的维修部,装修得跟五星级酒店似的了!”
“你的电子厂现在电动剃须刀卖得那么火,订单接到手软,会连几万块都拿不出来?”陈阳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您蒙谁呢!怎么老算计我兜里这仨瓜俩枣!”
说完,陈阳双手叉腰,气得直哼哼,“我没钱!”
陈国华被儿子这副模样逗乐了,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又凑过来,一把搂住儿子的肩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坐下,坐下,爸跟你说说。”
他拉着陈阳坐到沙发上,一副掏心窝子的语气,“厂里的钱,那是能随便动的吗?每一笔支出那都得有名目,有审批,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陈国华身子前倾,几乎贴到陈阳脸上,声音压得更低,“我用厂里的钱去搞这个维修部,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买卖没干起来,赔了,那帮人不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败家?”
“这黑锅你爹我能背吗?你忍心看你爹受这委屈?”
他顿了顿,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话锋一转,开始给儿子画饼,“但如果是你出钱,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陈国华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活像一位正在向下级传授经验的车间主任,只不过这“下级”是他亲爱的宝贝儿子。
“阳阳啊,这事儿吧,它不是简单的借钱还钱的问题,”他故作高深地压低了声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活脱脱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你想啊,这维修部一旦支棱起来了,前期各种费用开销,也是不小的!”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阳,手指头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又像是某种心理战术。
“你想想看,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陈国华眼里的精光都快溢出来了,“这维修部搞好了,到时候,你老爹我,那可是厂里的大功臣,谁见了不得竖个大拇指?”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乱飞,差点溅到陈阳脸上,“可万一搞砸了呢?”
陈国华话锋一转,眉头紧锁,眼神里竟然还真带上了几分忧虑,“那这钱,就相当于打了水漂,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他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奈又无辜的样子,“这年头,生意难做啊,儿子!谁也不能保证稳赚不赔不是?这要是赔了,如果是你出的钱,那也纯属正常的市场风险,投资有风险。”
“但要是厂里出的钱.....”
说着,他猛地一拍陈阳的大腿,力道之大,差点让陈阳跳起来,“懂吧,阳阳,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国华神秘兮兮地凑近陈阳,压低声音,像是要传授什么绝世秘籍,“你拿钱,这叫投资,你出钱,我办事。赚了,皆大欢喜;赔了,那也是投资风险,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眼珠子一转,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孔,“还有,你想啊,阳阳,你支援了老爹这么一笔‘启动资金’,你老爹我在厂里的位置那不就坐得更稳当了吗?”
“厂里那些个牛鬼蛇神,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这‘免死金牌’一亮,谁还敢动我?”
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再次乱飞,“你自己说说,这买卖,划算不划算?你老爹我稳坐钓鱼台,你小子也高枕无忧,两全其美啊!”
陈阳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父亲那副我全都是为你着想的嘴脸,简直像极了小时候卖冰棍的老大爷,明明冰棍已经化了,还一个劲儿地说这是最新鲜的。
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心里那股子无奈劲儿就别提了,“爸,您这算计……”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真是钻到骨头缝里去了!”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行行行,我说不过您,您这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我服了,彻底服了。”
陈阳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像个被绕晕的顾客,正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品架前,找不到北。
“不过五万没有,”他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头,“最多两万!爱要不要!”
他本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开始软磨硬泡,甚至搬出各种大道理来试图说服他加钱,可没想到,陈国华的眼睛突然一亮,那眼神,活像饿狼看见了猎物,又像老狐狸闻到了鱼腥味。
陈国华猛地一拍大腿,那力道,震得陈阳腿上一麻,“成交!两万就两万!还是我儿子心疼爹!就这么说定了啊!”
他生怕陈阳反悔似的,赶紧起身,拿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又迅速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那动作麻利得,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陈阳愣了一下,看着父亲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掉坑里了。
陈国华搓了搓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故作随意地补了一句:“对了,钱记得直接打到电子厂的公户上啊!走正规程序,爸给你开收据!”
他刻意加重了正规程序四个字,手指还在空中比划了个方方正正的形状,活像在强调这交易有多清白似的。
陈阳闷哼一声,胸口堵得慌。他麻木地摆摆手,连个知道了都懒得说,转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这地方再多待一秒,他感觉自己都得被老爹刮掉一层皮,连骨头都得被算计进去。
他伸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金属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被父亲用门拔牙的经历,就在他即将推门而出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动作僵在了那里。
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大脑,瞬间照亮了他混沌的思路!
陈阳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正襟危坐、一脸“憨厚”笑容的父亲,那笑容此刻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虚伪。
“爸!”陈阳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您老实跟我说,您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我出五万,对不对?”
“您是不是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即便能从我这儿抠出一万就行,对不对?”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您开口就要五万,就是等着我砍价呢,是不是?”
陈国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秒,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随即爆发出更夸张、更响亮的笑声,一边笑一边用力地摆着手,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哈哈哈!怎么可能呢!你这孩子,净瞎想!”
“爸是那种人吗?算计谁也不能算计自己亲儿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会算计你呢?”
“快走吧走吧,爸这儿还一堆事呢!一会儿还得跟他们开会研究一下,事情多着呢,没空跟你在这儿瞎扯!”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驱赶着陈阳,恨不得立刻把他赶出办公室。
看着父亲那欲盖弥彰、极力掩饰的笑容,陈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
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一摔门,发出一声巨响:“走了!真是小狐狸永远都斗不过老狐狸!”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陈国华一个人在里面,看着关上的门呵呵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