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死不能复生,身体要紧,您还请节哀啊。”
“是啊陛下,想来唐王就像昔日的冠军侯霍去病一样,乃是上天赐予我大汉克定祸乱的祥瑞,如今功成身退,已回归仙界”
洛阳城中,气氛压抑,唐王府中更是一片悲戚。
纸终究保不住火。
虽然万年在太医诊断后的瞬间就下了严令封锁消息,但奈何那日天降异象太过骇人,群臣百姓们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
不过三日的时间,洛阳城的街头巷尾便悄然流传起“唐王本是天将下凡,如今大业已成,自当归位”的传闻,茶馆酒肆中,由京师文化繁荣催生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将苏曜从并州崛起至统一十三州的传奇故事,与那日诡异天象编织成玄幻奇谈,听得众人时而扼腕叹息,时而目眩神迷。
而万年女帝则对一切仿佛浑然不知,只是待在唐王府中几乎是以泪洗面,整整三日寸食未进,诸位中枢宰执们只能齐齐跪在苏曜门外,陪陛下一起不吃不喝。
这时间一长,王凌贾诩等年轻人还算可以忍住,如卢植和皇甫嵩等老臣那就完全抗不住了。
眼见外面一个又一个大臣昏倒被抬下去,万年最终终于松口,允许大臣们为苏曜准备后事。
但条件是,万年坚持要以帝王规格下葬苏曜,这自然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
“陛下!此乃僭越啊!”
刚刚醒来还没顾上高兴的卢植一听陛下这么个说法,立马又跪伏在地,老泪纵横。
万年女帝目光冷冽地扫视着群臣,凤目含威:
“唐王于朕有救命之恩,于大汉更是有再造之功。”
“若无唐王,汝等怕早成冢中枯骨,何来今日?”
“朕意已决,唐王葬礼当以帝王之礼,谁敢再言僭越,立斩不赦!”
天子一言九鼎,诸臣见女帝意志坚决,不敢再劝,生怕这个刚刚丧夫正情绪上头的皇帝做出什么不理智举动,只好先默认下来,让皇帝先用餐就寝,也让诸位大臣能好好休息一下。
至于葬礼的规格问题,可以容后再议。
毕竟,所有人都想不到,春秋鼎盛的,几乎连小病都没见过的大将军竟然会这么突然的暴毙,以至于他和陛下的陵寝根本就连选址工作都还没开始呢。
等到一通筹备再加上修建等工作,能下葬的时候怕是都要数年以后了。
这会儿,大家就还是先别和气头上的陛下起冲突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百官群臣也没法马上放下心来。
自天降异象,大将军薨逝以来已过去三天,头七的准备还没开始。
于是乎,卢植与朱儁等老臣便紧急商议,上奏皇帝先行准备头七事宜,以安抚民心、稳定朝局。
他们深知,在这敏感时刻,任何疏漏都可能引发动荡。
悲痛中的万年虽不想承认苏曜已逝,但现实面前她也不可能让自家夫君就这么停灵在唐王府中。
于是,她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房间,让已升任礼部尚书的蔡邕接手,以最隆重的礼节筹办头七事务。
蔡邕领命后,立即调动礼部全部人手,同时征调太仆寺、宗正寺官员协同操办。他连夜召集洛阳城中三十三位最负盛名的礼官,对照《汉仪》与上古典籍,逐条推敲头七仪轨。
而与此同时,唐王离世的消息也终于不再隐瞒,宣告天下。
洛阳城内外顿时一片缟素,家家门前都挂起白幡,商铺茶馆等全面停业,街头巷尾尽是哀泣之声。
这固然有朝廷下令的因素,但更多的却是百姓发自内心的悲声。
自苏曜驱逐董卓入主洛阳以来,打压豪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不说,还开展创办了如科举、钱行和拍卖甚至比武等诸多文化与经济活动。
这些丰富多彩的活动不但给了世人百姓们数不尽的谈资,尽享京师繁华,就连那些住在城墙外的寻常百姓都在苏曜治下日子越来越好。
他们不但分到了田地,做到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甚至连家中的孩子都去官办的学校读书学习,小日子过得贼有盼头。
如今闻苏曜离世,洛阳百姓无不感念其恩德,就连往日最热闹的西市,此刻也寂静得能听见落叶之声。
“苍天无眼啊!”
“多好的大将军啊,怎么就把他收了去了?”
街头巷尾,百姓们自发聚集,一位白发老人的悲呼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位老人捶足顿胸,跪伏在地,引得周围百姓纷纷垂泪。
这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苏曜入京后从火场中救出的一户人家。
当日,董卓乱京后匆匆撤离,世家联盟占据京师,负隅顽抗,战败后有人趁乱抢掠纵火,洛阳百姓可谓饱受其苦。
这位老人的儿子之前便因为少交了孝经被董卓的西凉兵杀害,唯一的孙子又在战后的混乱中被困火场。
当时,正是苏曜,带着入城官兵进城恢复秩序。
老人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日苏将军一身红袍,不顾满身浴血,风一般的冲入烈烈火场,单手抱着孩子回来,那凶猛无情的火焰竟然连他的长袍都没有点着。
然后,大将军在下来的日子里,苏将军又亲自巡视城池,虽然看起来整天抱着个美人骑在马上,吊儿郎当,但他也是真的出力,笑嘻嘻的就将老人的废墟清理,然后命人给他们重新盖了新房。
而如这老人一般,受苏曜恩惠者,在京师不知凡几。
他的恸哭很快就引发了周围百姓的共鸣,一时间,街头巷尾尽是哀声阵阵。
然而,就在这满城悲戚的时候,有那么一小小小撮人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惶恐和震惊的声音。
“不对劲,不对劲啊师傅。”
“殿下.唐王殿下他真的死了吗?”
此时距离举办头七祭日的前一天。
说话的人则正是礼部下专司殡仪的小吏,负责为死者整理遗容遗表。
“瞎嚷嚷什么,唐王要是没死,那太医们能诊不出来吗?”
小吏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老礼官狠狠瞪了一眼。那老礼官紧张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呵斥道:
“干咱们这行的,就讲究一个谨言慎行,唐王薨逝乃是太医定论,陛下认可。如今满城缟素,天子哀戚,你这妄语若是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
那小吏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指着平躺在一边的苏曜,压低声音说:
“唐王的身体我刚检查过,这都第六天了,别说是腐败和尸斑了,连点秽物都没流出啊.”
“嘶——你说什么?!”
老礼官猛地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