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官员一般从不正面回答问题,尤其是涉及皇帝。
李宝得到了答案,自不会再问下去,转而道:“张大学士此番前来,可是为助李家一臂之力?”
“呵呵……然也。”
“圣上仁德。”李宝礼节性的奉承了句,正色道,“实不相瞒,南直隶的许多官员,都不愿意看到李家如此,这些日子没少相劝,大人既然来了,不若就与他们好生说道说道。”
李宝干笑道:“永青侯虽然尊贵,可也总不好太不给这些大员面子。”
张居正微微颔首:“这个小侯爷放心,本官既然来了,自不会袖手旁观,南直隶这边,本官会帮忙。”
“如此,多谢。”李宝松了口气,轻笑道,“张大学士不远千里而来,若只喝茶,就显得永青侯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张居正与海瑞不一样,久居官场,且处在权力核心的他,并不排斥这些,甚至许多时候都主动拥抱,
“呵呵……那本官就客随主便了。”
“就当如此。”李宝含笑点头,“来人,备酒。”
望着面前这个极年轻的年轻人,张居正一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这位李家小侯爷,与那位……真的有三分神似。
张居正不自禁的感想——要是我儿子有人家一半能耐就好了。
这时,刚离开的管家再一次折返,神情中带着几分激动,轻声说道:
“少爷,有贵客登门。”
李宝怔了下,继而微笑说道:“张大学士不是外人,不必遮遮掩掩。”
“是,是海瑞海大人。”
张居正也是一怔,他并不知道皇帝除他之外,还指派了人来。
李宝只略一思忖,便有了决断,笑呵呵道:“张大学士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
张居正能怎么说?
当然是——“客随主便。”
李宝哈哈一笑:“快去请海大人来。”
“是!”管家答应一声,忙不迭去了,比迎张居正时要积极的多了。
当初诸多士绅联手坏海瑞名声,起初是有效果,可随着日报的发力,以及许许多多受其恩惠的百姓宣传,很快就彻底扭转。
如今,海瑞在许多江南百姓心目中宛若神明,就算是当官的,也不敢随意说他的不是。
不多时,海瑞随管家走来,见到一身大红袍的张居正,不禁也是为之一怔。
李宝起身介绍道:“海钦差,这位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张大学士。”
海瑞躬身一揖:“海瑞见过张大学士。”
按大明制度,下官遇上官是要行大礼的,当初海瑞做教谕时,就是因为没跪才被人调侃——海笔架。
当时海瑞不跪因为他是教谕,如今海瑞不跪则是因为他是钦差。
——钦差代表着皇帝。
海瑞并非端着,只是基于大明的制度,也是尊重朝廷的制度,尊重皇帝。
张居正微笑还了一礼,说道:“海钦差先是清丈田亩,后又大力治水,皆成绩斐然,我大明地方官若十人有一人如你这般,都是莫大的幸事。”
“张大学士过誉了。”海瑞礼节性的挤出一丝笑,继而左右瞧了瞧,朝李宝道,“敢问,令尊何在?”
李宝叹了口气,说道:“我父近来抱恙,海钦差有事不妨与我说,现如今,李家大小事宜,由我做主。”
海瑞有些纠结,沉吟了下,说道:“海瑞此次前来,是受了圣上旨意。”
李宝讶然笑道:“这可真是太巧了,张大学士也是,想来,你们收到的圣上旨意是一样的了。”
“大抵是了。”张居正抿了口茶,含笑道,“本官此番来,是为佐助李家分家业,海钦差也是为此吧?”
张居正极为客气。
虽然海瑞官职极低,可海瑞的名气太大了,名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张居正自不会平白树敌,在没有登临顶点之前,权力场上的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
海瑞也不是孤傲之人,拱手称是。
张居正为李宝说话:“圣上的旨意,我等自然要尽心尽力,办好这份差事,不过,也不能太过死板,既然此次事件由李小侯爷负责,那我们助他也就是了。”
“张大学士说的是。”海瑞再次拱手称是。
顿了下,问向李宝:“敢问小侯爷,何时开始?”
李宝不想他这么急,一时愕然。
海瑞解释道:“吴淞江堵塞严重,早日疏通,于国于民都是重大利好。”
“既如此,那就明日吧。”李宝笑道,“海钦差远道而来,张大学士更是不远千里,总要稍稍休息一下才是。”
张居正并没有纠正,说自己是从苏州来的,颔首道:
“休息不休息的倒无妨,不过总要了解一下情况,才好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海瑞对上司还是尊重的,拱手称是,态度恭敬。
只是李宝邀他入座吃酒时,海瑞又有些犹豫了,最终,还是两人连番相权,并以吃酒是假,谈事是真为由,才劝得他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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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儿。
自分家敲定之后,这里又恢复了清静,平时也就小两口串门,就连李茂李宝父子,也一次没来。
李青并无不喜,一是知道他们忙的厉害,二是也乐得清闲。
今日一大早,小两口又以请教如何打造‘金融工具’为由,登门拜访,还带上了儿子——朱锋。
小家伙比小东西高半头,小身子骨很结实,活泼好动,手不离木剑,只是几次想对院中的花花草草下毒手都被爹娘制止,有些闷闷不乐。
这对小堂兄弟样貌有着三分相像,不过论聪慧程度,却是大哥远不如二哥,小家伙没有遗传祖父的智慧,甚至都没能遗传娘亲的聪慧,只遗传了父亲的动手能力。
就比如他亲手做的那把木剑,颇有大匠之姿。
朱载壡对这个儿子也挺满意,傲然说道:“这小子,以后保准能继承我的衣钵。”
“那敢情好。”李青轻笑点头,“你既然有这个心,就好好培养有关于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小孩子不乏创造力,缺的是动力,你得让他生起兴趣才行……”
李青育儿还是有一套的,毫不吝啬传授育儿经验……
朱载壡听得是个两眼放光,频频点头……
聊完育儿,又聊了些打造金融工具的事宜,不知不觉便已中午。
朱载壡意犹未尽,说道:“先生,这都中午了,要不一起吃?”
“那你去叫外卖。”
“成。”朱载壡不忘拉上儿子一起,以防一个没看住,院中的花花草草遭殃。
李雪儿挺喜欢小孩子的,对小东西是,对小家伙也是,问道:“莺莺你还年轻,不打算再生一个?”
“呃……随缘吧。”李莺莺干笑道,“主要是夫君太忙,加之这几年一直在忙报刊的事,都不常回家……”
“报刊的事不用忙了,任其发展就是,至于科研……在家做也是一样,一边研究科技,一边研究生孩子……呃,你们聊吧。”
李青突然觉得自己一个男性长辈,不该说这个,准备去书房打发一下时间。
李莺莺却开口叫住了他,说道:“祖爷爷,莺莺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家这么多小辈儿都知道了您的事,难保不会泄漏……一定会泄露出去,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你说这个啊,其实也没啥。”李青不以为意道,“且不说我的秘密,早就不算真正的秘密了,之前与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他们去西域时,许多明军将士也都见识过我的不凡,也没造成什么影响,不妨事的。”
李雪儿问道:“你的秘密……你打算什么时候公之于众?”
“这我哪里说的好,事情总是千变万化,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走一步看一步吧。”李青懒懒说道,“大明人口如此庞大,只要不登报,不大肆宣扬,朝廷不做背书,只靠少部分人的口口相传,纵是传个上百年,也不会人尽皆知。”
顿了顿,“再说了,我这秘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充其量,也就当一故事听罢了。”
李莺莺愕然道:“祖爷爷,未来你要把自己这秘密公之于众?”
“你很奇怪?”
“呃……,是,是有点儿。”李莺莺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祖爷爷您可想过,要是您这秘密真的公之于众了,皇帝该如何自处?”
李青笑呵呵道:“李家的女娃,大多还是聪明的。”
见天祖并不生气,李莺莺胆子大了许多,说道:“自古君权神授,可您的秘密一旦曝光,您就是神了,哪怕皇帝也要矮您半截儿,这样……皇帝能容许吗?”
李青笑了笑,道:“现在皇帝当然不容许,到时候……皇帝可能就容许了。”
“啊?这……”李莺莺实不明白,“为啥啊?”
“因为大明早晚需要有一个神。”李青淡淡道。
李莺莺还是不太明白,却是不敢再问了。
这时,朱载壡带着儿子回来,一进门就道:
“李先生,我刚碰到岳丈了,他说京师来人了,是内阁大学士张居正,还有钦差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