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莫要虚礼,都坐吧。”李茂就着儿子让出的位子一坐,道,“李家分家,势在必行!”
海瑞、张居正、赵贞吉三人并不意外,只当李茂是遵照李青的吩咐。
李宝却是满脸惊愕,不知父亲何以前后变化如此之大。
难道说……老爹在床上悟道了?
李宝不好问太细,朝赵贞吉道:“皇上希望,朝廷希望,李家也愿意如此,赵大人还是莫要再相劝了,真要劝的话……还是劝一劝南直隶的六部大员吧。”
李茂颔首道:“李家族内的事,李家可以解决,可来自南直隶六部的压力,就只能劳烦三位了,永青侯岂能以势压人,再者,永青侯的势又哪里及得上六部官员半分?”
闻言,李宝忍不住又瞧了眼父亲,有种想摸他额头的冲动。
嘴上却道:“朝廷有朝廷的打算,皇上有皇上的用意,不过,南直隶六部的大员也是出于好心,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话说开了便好,奈何我们父子人微言轻,只能仰仗三位大人了。”
张居正含笑颔首。
赵贞吉默然点头。
海瑞直接道:“既如此,那就这样,我这就去。”
吃喝谈聊期间,海瑞想了解的基本也都了解了,他素来都是明确了目的之后,说干就干的性子,时下也是一样,说走就走。
搞得张居正、赵贞吉也留不得了,只好随之告辞。
父子送三人至府门口,目送他们走远,这才折返回去……
一到客堂,
李宝就忍不住问:“爹,你怎么突然这么豁达了?”
李茂黑着脸道:“怎么,在你心中,你爹是个小心眼儿的人?”
“呃……当然不是啦。”李宝讪讪摇头,却是更担心了,忍不住去摸父亲额头。
“搞什么啊?没大没小的……”李茂没好气的拍开儿子的手,叹了口气,说道,“刚才我出了门,去了高祖那里。”
“啊?”
李宝惊诧,继而释然,关心道,“爹,你伤的重不重?”
“伤……什么伤?”李茂茫然。
李宝也是一脸奇怪:“祖爷爷没揍你?”
“……你祖爷爷是个喜欢动手打人的人?”李茂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叱道,“不要仗着你祖爷爷宠爱你,就肆无忌惮!”
祖爷爷就是啊……李宝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索性也不去想了。
“爹,祖爷爷都说了什么啊?”
李茂脸上一热,悻悻道:“说起来,还是你爹太不争气……”
虽然很丢脸,不过,对自己儿子、自己的继承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李茂便大致说了一遍……
听罢,李宝彻底放了心,轻笑道:“祖爷爷说的没错。爹你想啊,这次分家之后,你,我,就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李家话事人,再无任何掣肘的可能,个人意志左右李家意志……如此,岂不美哉?”
当然不会再有任何掣肘,因为就剩你我父子两个光杆将军了……李茂斜睨了儿子一眼,黑着脸道:“你这是想夺老子的权啊。”
“呃……”
“夺就夺吧,本来就要给你。”李茂苦笑摇头,接着,严肃道,“小宝,爹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爹,你问。”李宝暗暗松了口气,挺直腰背,姿态端正。
“未来,到了你传承家业时,如此分家……你会心甘情愿吗?”
李宝哂然一笑:“自然是心甘情愿。”
“何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李宝说道,“祖爷爷是李家的天,父亲你也是李家的天,未来,我也是李家的天,我们不能有仁爱,我们对李家后人的态度只能是——任凭其自生自灭,任凭其自作自息。如此才是最大的仁爱,如此才能锻炼李家后人的生存本领,如此让李家长盛不衰……”
李茂怔然良久,苦笑点头:“高祖说的对,你比我强,比我强太多了。是啊,仁爱等同于偏爱,被偏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如此,自会丧失生存本领。”
“想我幼时,父亲与曾祖常年在江南水师任职,祖父教我经商,姑奶奶教我道理,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今我已年逾五旬,回首相望,却未有成绩……唉,枉活了数十载。”
李茂欣慰道:“你比父亲强,你没有辜负祖辈的宠爱。”
顿了顿,“你未来会效仿你祖爷爷吗?”
“不会,也不能。”李宝说道,“我是祖爷爷既定的李家彻底转型的关键人物,今李家已然要成功转型了,未来,就不能再有偏爱了,到了我传家之时,除爵位之外,再不会有丁点偏爱,包括李家的科技产业,也会公平的分配。”
“嗯……嗯?”
李茂一惊,又一喜,“你是说,如今的科技产业是留给我们父子的?”
“不然呢?”李宝忍着笑道,“太姑奶奶没有出嫁,没有子嗣,祖爷爷才懒得管这些呢,不是给我们父子,又是给谁?”
“呃呵呵……我还以为是高祖要收回去……好吧,是我多心了。”
李茂一下子心情美丽起来。
“如此说来,李家三万万又七千余万两资产,我们能得一万万两了?”
“这是自然。”李宝说道,“虽然我们父子都是李家转型的关键人物,但总要有个过渡不是?祖爷爷是苛刻,却也只是爱之深的苛刻,非是单纯的蛮横霸道。”
李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叹道:“是我误会了高祖,还以为高祖粗鲁……唉,我真是小人之心了。”
粗鲁这点是真的,祖爷爷一向粗鲁,高祖竟然没揍老爹你,可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呢……李宝暗暗吐槽,贱兮兮道:
“爹,你现在不难受了吧?”
“你哪只眼瞧见老子难受了?”李茂绷着脸,可很快就忍不住笑了,笑骂道,“一点也不给老子面子是吧?”
“儿子哪敢取笑父亲啊?”李宝嬉皮笑脸,“现在,父亲您还不管分家的事吗?”
“呵,当然要管!”
李茂掸了掸衣袍,信心十足的说,“这事儿包在你爹身上了,你瞧你爹怎么治他们。”
“还有意外之喜……”李宝惊愕,忙问道,“爹你有什么办法?”
说实话,他这些天苦思冥想,都没想到太好的办法。
却见老爹一叉腰,恬不知耻的说道:“对付他们还用办法?呵,只需把讨论分家产的地方,从永青侯府转移去你祖爷爷的小院儿,一切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言罢,还不忘奚落儿子:“说你聪明吧,你许多时候一点也不聪明。”
不是爹……你的脸呢?
李宝都惊呆了,讷讷道:“爹,你是真不怕祖爷爷揍你,还是说……你觉得祖爷爷是个和蔼慈祥的长辈?”
“你祖爷爷还不够和蔼慈祥?”
李宝实不明白老爹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只得苦笑道:“爹,你是真没挨过打啊……”
“是你对你祖爷爷的误会太深了。”李茂批评道,“要多记着你祖爷爷的好,不要因为幼时调皮,被你祖爷爷教训了,就以为他是个粗暴的长辈,即便你祖爷爷下手重了些,也只是基于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说起来,老子也打过你呢,你还记老子的仇不成?”
“不是,这都不是一码事,我也不是因为祖爷爷教训我才……”
“好了!”
李茂现在对高祖的滤镜是叠了一层又一层,听不得儿子说其不好,打断道:“哪来这许多啰嗦?去,着人通知所有族人,明日正式分家产!”
李宝咂了咂嘴,“爹,你确定?”
“这不废话吗,来自南直隶六部的压力,张居正、海瑞、赵贞吉他们已然接下了,我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是……我是说,你真要在祖爷爷那里进行分家产?”
“不然呢?”
李茂清了清嗓子,借用姑奶奶的话,说道:“我还是家主,我还是永青侯,你祖爷爷也还在金陵呢,这群老不死的,小王八蛋,还能翻天不成?”
“爹你……”
“还不快去!”李茂屡次三番被质疑,本来的好心情全没了,怒道,“是不是老子有些年头没揍你了,你真以为不会挨揍了?呵!别逼我扇你……!”
算了,用老爹一顿打,换得李家早些尘埃落定,还是蛮划算的……李宝权衡利弊得失,不再多嘴。
“儿子这就去安排!”
“呵,算你识相。”
李茂掸了掸衣袍,就着下人还没来得撤下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了。
“好酒,真是好酒……”
李茂从未觉得酒水如此醇厚,又连着饮了几杯,直至见了底,才意犹未尽的作罢,人好似也有几分醉了,一个人傻乐道,
“还是高祖看得远啊,是我狭隘了,嗯…,如此既对得起父亲,祖父,曾祖,于我也是好处多多,不仅几个儿子多得了实惠,这往后啊,不管小宝这一脉传多少代,都是我的后代,如此模式下,我之后代有出息的会越来越多,嘿嘿嘿……不赖不赖……”